[故事] 冥婚

呼呼，又是一個清朝末年的鬼故事。

這幾天劉駝子家遇到咄咄怪事了。

他們全家曬在繩子上的衣服，忽然莫名其妙地有了可疑的血跡。

而且那血跡都是呈梅花狀分佈的，還沒遞到鼻子底下，便迎來一陣撲鼻的刺激腥味。

「多半是貓來過吧，小龍別怕。」劉駝子拍拍孫子的肩膀說道。

「不像是貓來過留下的血，」劉駝子的老婆卻說，「可能是貓兒叼著老鼠留下的血痕吧，那股腥味像是鼠類的氣息。」

「哦，」小龍嘟喃道，「那我還是將這幾件衣服扔了吧——扔到河裡去。」

其實，要扔掉一件沒穿多久的衣服，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裡，是要下一番狠心的，而且小龍本來就沒幾件像樣的衣服。可是不扔掉又不行，因為那陣味道實在是太難聞了，穿著睡覺都會做惡夢。

「不可以扔掉！」他奶奶忽然從客廳裡走過來說道，「甭管它貓兒還是老鼠來過，我都可以幫你清洗乾淨。」

說完後，他奶奶便將他那幾件衣服放入盆子裡，但卻沒有加入洗衣粉和肥皂，而是在上面塗抹了一層稻稈灰，稻田土，以及皂莢樹的汁液。

沒幾分鐘後，小龍果然發現那層紅彤彤的粘稠物不見了，那被奶奶清洗過的衣服，看起來就跟新買回家的一樣幹淨。「貓兒和老鼠都是有靈性的東西，」奶奶便揉衣服便說道，「我估摸著啊，是我們家裡死過的人回家過，托靈給貓兒或者老鼠，想要給我們一點什麼預示吧！」

「哦，」小龍稀里糊塗地回答說，「我們家最近死了兩個人，曾祖父和華叔，具體會是他們誰來過呢？」

「不會是曾祖父來過，」他奶奶語氣確鑿地說道，「他去世那一個晚上，我是給他做過法事的，跟他說過『陰陽兩隔』，『老小勿擾』之類的話語，他是不會過來的。」

「那就是華叔來過？」小龍嘗試著問道。

「嗯，是他來過。」奶奶點點頭道。

「那華叔過來，是想跟我們暗示點什麼呢？」小龍又問道。

「這個也容易理解，純屬人之常情。」奶奶回答道。

什麼人之常情啊？」小龍又不解地發問道。

「你華叔死的時候都這麼大年紀了，」奶奶說，「但他生前卻沒有結婚過，到了陰間肯定是會想女人的。」

小龍的三叔（將前一段「三叔」改成「三叔」好了，否則我三叔會宰了我的，他還好好活著呢）二十五歲就去世了，但因為喜歡東家地主一個女兒，苦苦追求不成得了相思病死去的。

「還這樣啊？」小龍似乎有點豁然開朗了起來，「那奶奶，我們該怎麼辦呢？我可不希望每天晾曬的衣服都蘸上血跡啊！」

「這樣吧，」奶奶從屋子裡的磚塊縫隙間，取出一個洗得乾乾淨淨的罐頭瓶，「我們裁剪一個紙做的女人，再裝在這個罐子裡，你家三叔在那邊就不會那麼寂寞了。」

「這樣成嗎？」小龍狐疑地問奶奶道，「三叔到了那邊，真的能夠收到我們送給他的老婆嗎？還有，奶奶，陰間死去的人那麼多，不會被別人收錯吧？」

「當然不會了。」奶奶自信地肯定道。

說完後，奶奶便拿起紅色毛筆，蘸上鴨血後，在黃色的符紙上寫上一串我根本看不懂的文字（這種文字在我們的現實世界中是沒法使用的），便宣佈大功告成了。

飯桶我估摸著這串數字，應該類似於我們後來使用電腦找資料的時候，輸入了網址或者文件路徑吧。

「這樣基本可以湊合吧，」奶奶說道，「不過這也保不住多久，因為這種紙質的女人，壽命都不會很長，最好的辦法當然是給他找個冥婚對象——哦，對了，棺材鋪那吳老闆的女兒不是剛剛過世嘛，不如我們好好跟人家說一下，讓他們倆在陰間湊合成一對，好做個伴吧？」

「不行啊，娘！」忽然，身後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我才不要跟那棺材鋪吳老闆的女兒在一起呢，他女兒臉上全是麻子！」

那竟然正是三叔的聲音！！！！！

小龍和奶奶同時嚇了一跳，三叔怎麼可能跳出來說話了？

「兒啊，真的是你嗎？」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奶奶很快就從害怕變成了關心和激動，「你在那邊還好嗎？」

「我可能好到哪裡去嗎？」三叔的話語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激動，「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怎麼死去的。」

「傻孩子，」小龍的奶奶又愛又恨地說道，「你在陰間肯定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對象吧，我看那吳老闆的女兒還是蠻不錯的啊，雖然長得醜了點，但心地還是很善良的，不如你就湊合一下吧？長得好看又不能當飯吃，到了陰曹地府還哪裡分得清誰靚誰丑啊？」

「你又沒來過陰曹地府，胡說八道些什麼啊，」三叔說道，「娘，我告訴你吧，一個人生前長得什麼樣，到了地下還是什麼樣。」

「可是，我們現在還找不到合適的啊，」小龍的奶奶也難為情說，「我看還是暫時先湊合湊合吧，到時候有合適的娘再給你介紹一房……..」

「我才不要她呢，她爹是開棺材鋪子的，」三叔還是堅持說道，「這多不吉利啊！而且啊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喜歡的是東家地主的女兒素素啊！」

「娘當然知道了，」小龍的奶奶難為情道，「可是，人家是地主的女兒，你爹確實個駝子，為娘我也是個弱女子罷了，我們怎麼敢高攀人家呢……」

「我不管，反正我生前非素素不娶，死後也非素素不要。」三叔倔強道。

「可是，素素人家還好好地活在人世間啊，」小龍的奶奶又說，「難道我們把她殺了送到地下來陪你？」

「素素她是說過她喜歡我的，」三叔又說，「只是她爹爹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於是我們就約定要一起死，可是，當我鬱鬱死去後，她卻後悔了，沒有過來陪我一起，娘，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一定要把她帶過來陪我……..」

「不能這麼做啊，孩子，」阿龍的奶奶說，「我聽說啊，素素她明天就要結婚了，這紅白喜事是相沖相剋的啊………」

「這就更應該抓緊時間了啊，」三叔又蠻橫道，「娘，我可是聽說過哦，如果一個女人結過婚，就沒法和死人做冥婚了，所以你一定要抓緊時間哦，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

說完後，三叔便一轉身不見了蹤影。

三叔離去後，小龍的奶奶心頭很不是滋味。

她比誰都知道自己的孩子有多任性多不聽別人勸阻，記得當初他喜歡上東家地主那女兒素素的時候，所有人都曾經勸說過他早點放棄，他卻硬是一句都聽不進去，反而跟家人對著干，還一氣之下就把自己鎖在了屋子裡，到後來鬱鬱寡歡地就死去了。

他既然都已經回來過一次了，就肯定會有第二次，到時候可能就不僅僅是把家人的衣服上沾個血這麼簡單了。

小龍的奶奶一貫驕縱自己這個最小的兒子，如今聽到他說在那邊過得那麼慘，比自己受了委屈還難受。

再說了，當年也確實是這素素首先對不起自己的兒子，是她欺騙了自己兒子的感情，他們倆本來是約定好一起去死的，但素素卻在最後時刻反悔了，不然的話，自己的兒子怎麼可能一個人在那邊孤苦伶仃呢？

對，從道義上來說，這素素應該去地下陪自己的兒子，她活該死去！

可是，這素素明天就要結婚了，如果洞房花燭夜一過，就算再把她殺了，也沒法幫兒子完成冥婚的心願啊。

那要不就搶在明天夜裡之前動手吧？

然而，這東家地主家裡戒備森嚴，自己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太婆罷了，怎麼才能殺得了她呢？

不是還有一天時間嘛，不如靜下心來想個法子吧。

對了，有了，小龍的奶奶終於想到了一個萬全之策。

按照長沙一帶的習俗，娘家嫁女兒是早上做酒席。

第二天一大早，小龍的奶奶就以普通鄰居的身份參加了東家地主的嫁女酒席。

按照當地規矩，新郎新娘是必須得給各位來到婚禮現場的客人敬杯酒的，很快，素素和她新婚丈夫就舉著杯子來到了小龍奶奶的面前。

「劉家伯母，」素素舉著杯子跟小龍奶奶說道，「真的很感謝您能夠過來啊，先前有些事情是我這侄女的沒做好，希望您能夠多多包容海涵。」

素素非常大方得體地說道，那語氣非常謙卑溫婉。

小龍奶奶有點感動了，她有點想放棄殺死素素了。多好的一個姑娘家啊，真的必須殺死她嗎，真的要讓她過去陪伴自己那個混蛋兒子嗎？

「好說好說，素素你太客氣了。」小龍奶奶只好也客套著。

「來，伯母，」素素把酒杯遞了過來，「雖然我不太會喝酒，但這杯酒我先乾為敬了！」

對，必須得下手了，小龍奶奶對自己說，不然等素素到了別的客人桌上就晚了。對，自己可千萬在這個關鍵時刻動了婦人之仁啊，當年若不是這素素騙自己兒子說「一起去死」，事情又怎麼會鬧到這地步呢？

「來，素素，伯母祝你新婚愉快！」小龍奶奶一邊說的時候，一邊悄悄地將預先準備在指甲縫隙裡的白色粉末剔到了素素的酒杯裡。

這種白色粉末的毒藥無色無味，沒有人能夠查出來是自己幹的，因為這藥喝下去以後，一開始的症狀跟喝醉酒是一樣的，這是種毒性極強的藥物，只要一丁點下去就可以讓人在兩個時辰內死去。

到時候，素素還沒入洞房，便已經到了天堂，自己那小兒子就可以跟她在陰間成婚了，那樣他便再也不會回來刁難家人了。

果然，素素對此是沒有一點防備和懷疑的，她仰起脖子就將整杯酒喝了下去。

剛下肚的時候，素素臉上的表情並沒有任何變化，依舊到了別的桌上跟其他客人舉杯言笑，這讓小龍奶奶更為得意了，就算是素素的家人懷疑起哪位客人對

女兒動過手腳，也不一定會將矛頭首先指向自己，因為至少喝完自己手上這杯酒的時候，素素是活生生的，要懷疑也是最後一個乾杯敬酒的。

漸漸地，素素開始頭重腳輕暈乎乎了。

小龍奶奶有點得意了，這正是她所希望看到的結果。

「不好了，新娘子倒下了，」忽然有人叫道，「她一定是喝醉了。」

「快快扶她到屋子裡歇一會，」素素的親戚手忙腳亂道，「這新郎家的大花轎馬上就要到了，趕快給她灌解酒湯，不然這暈乎乎的樣子到了婆家可就臉丟大了。」

什麼解酒藥都沒得救了，小龍奶奶心裡想道，因為她根本就不是喝醉了，這解藥只在自己一個人手上，但她是不會出手相救的。

於是一群人又開始忙活了起來，有幫素素掐穴位的，有幫她按摩的，還有給她灌藥灌湯的。

折騰了小半天依舊沒有一點作用，也不可能有任何效果。

小龍奶奶並沒有離去，她必須親眼看到素素死去才會放心，雖然她知道自己看與不看結果都是一樣的，但人的心理就是這樣，不看到最後的結局是不會真正把心擱下的。

新郎家的大花轎已經到了，但因為這一突發事件造成沒法上轎，轎伕們一個個閒得無事，都在低聲議論著這件事情，甚至有個年長的轎伕還老不正經地說，肯定是那新郎玩的花招，這樣一來今天晚上便又可以玩出新花樣了。

「女兒啊，你醒醒啊，」素素她娘忽然大叫了起來，「娘知道你是故意這麼做的，你想自殺尋短見對不對，女兒啊，你就清醒清醒吧，為了劉家那小子不值得的！」

什麼什麼？為了劉家那小子？小龍奶奶越聽越玄乎了，自己家不就姓劉嗎？難道素素她娘指的是自己家？

「女兒啊，你真是太傻了，你對那姓劉的小子已經夠仁至義盡了，」素素她娘又邊哭邊說道，「記得那年他剛剛死去的時候，你也死去活來地用頭撞牆要尋短見，還絕食了七八天，如果不是我和你爹及時阻止，這後果不堪設想啊，如今你怎麼又犯傻了啊，今天是好好的喜慶日子，怎麼可以做出這種傻事呢？劉家那小子有什麼好的呢，他是自己犯病死的，又不是你害死他的……..」

什麼？！小龍奶奶聽完後，整個人完全僵化了。

自己小兒子死去後，素素居然也有過尋死的行為？原來她沒有對不起自己的兒子，反而是自己的兒子太不懂事，到了陰間還想拉上人家墊背……..

「是啊，女兒，你就醒醒吧，」素素她爹也痛哭不已道，「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啊，你怎麼可以做這種傻事啊，你是不是想不開故意這麼做的啊？爹記得你昨天跟爹提過，說劉家那小子陰魂不散找過你，叫你過去那邊陪他，你一定是想趁著沒進洞房之前過去找他對嗎……」

原來自己真的誤會人家素素了！小龍奶奶到現在終於明白了，一切的一切都錯在自己那不爭氣的兒子，人家素素是個多懂事多有情義的女孩子啊，而自己卻鬼迷心竅地對她下了毒手。

小龍奶奶心裡開始無比後悔了。

她決定要將解藥拿出來就回素素的性命。

「東家，我看還是我來吧，」小龍奶奶對素素的父母說道，「我知道該如何救活素素。」

「不許你過來，素素就是因為你家兒子才尋短見的，」素素的母親說道，「你快走開，不然可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就是，」素素她爹也說，「你會讓素素活過來？我看你是巴不得她早點死去吧？」

「東家，請你們相信我一次好嗎？」小龍奶奶跪倒在地了，「這毒是我下的，剛才聽完你們的話後，我已經反悔，這毒藥的解藥只有我手頭才有，你們快點讓我給素素解完毒吧，不然就來不及了……..」

素素的父母見小龍奶奶說得挺懇切，這才勉強答應了讓她試試。

解藥服下後，素素果然睜開了眼睛，她對著小龍奶奶笑了笑說，「伯母，其實我知道你在那酒裡下了毒，不過你真的沒必要這麼做的，因為我昨天夜裡就服了毒酒，這毒酒是沒有任何解藥的，因為我已經下定主意要跟你家兒子走了，我這顆心是屬於他的……」

這話剛說完沒多久，素素便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娘，我一定要素素過來陪我，無論你用什麼方法……..」小龍三叔的聲音有一次環繞在房間的天花板上。

說不定今天晚上你也可以聽到這聲音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