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秒面對面接觸江若琳,開始驚。
「你~好~呀。」聲線柔弱得叫我幾乎想將上半身向前傾45°希望空氣震動到耳膜。果然是新一代少男殺手,一副受保護動物我見猶憐狀態,如果見面目的是筆友約會或男校女校聯誼活動一切與月頭份糧無關的娛樂,都肯定大受餓男歡迎,什麼我最喜愛我最欣賞薦場新星,嗱晒唔使同人分。問題在星期日天氣轉冷,要我離開溫暖被窩趕回正大清洗的公司影樓,不為偶像崇拜,只為拍幾張相做個訪問然後換取日常生活開支,如果碰上一個頭上戴住玉女光環的文靜少女,個個答案都要過濾完畢怕破壞純白形象,都幾頭痛。大家喜歡加入《C.S.I.》,看血淋淋自我剖白呀!最討厭港台製作的教育電視,性教育都沒有真人示範。偏偏這位應屆新人王還自認於溫室長大,十六歲前一直在母親安排下無風無浪,學業成績不理想已經是人生最大挫敗。更驚。
怪只怪香港再不需要玉女,不食人間煙火的周慧敏早給又癲又喪真情流露的張栢芝取代。江若琳很明白自己不是天生演唱家,也未有足夠人生經驗演活複雜角色,俾你揀,你會揀戴上隱形眼鏡扮大眼妹?還是學Freeze 打開埋廁所門賣胸圍底褲?殊途同歸,做好做醜,到頭來都避不開一片謾罵。得個靚字?整容都唔靚?江若琳最抱歉是拖累了任職教師的母親。「她一直不希望我發明星夢。」說到這裡,眼眶開始反光,忍住不流下來。做回一個真人。
江若琳,現年二十歲,十六歲簽約,在沒有薪水齋付學費下受訓三年,試過為港幣一百元跟母親爭執到離家出走,試過幾乎要父母賣樓套現作毀約賠償費。糖衣背後也有辛酸。
妹
江若琳原名江玲,父親是生意人,長駐國內,母親是教師,管教甚嚴,希望女兒成績理想,前途秀麗。女兒卻無心向學,連學習鋼琴都半途而廢。「現在才後悔。你說,像孫燕姿,自彈自唱,幾靚呀!」
四年前,重120磅,愛電玩,不愛打扮的十六歲中四女校生,為免費見見羅嘉良或吳鎮宇或張衞健或許志安,去了電視劇女主角招募活動。T 恤牛仔褲無化妝,走去葵涌工業大廈樓下排隊。「成班姐姐又高踭鞋又化晒濃妝。我?真係點眼影都未識搽。」
專業的評審全部對這位妹妹視若無睹,妹妹也無所謂,一心去埋洗手間就跟成班同學快餐店聚會。在廁所洗手,卻碰上某中年婦人:「
妹,點解唔見你試鏡嘅?」「咪試完囉。」
這位婦人,是電影公司老闆林小明的太太。不專業,但有權力。
眼緣
老闆娘睇中,理應預備會考的
妹諗都唔諗就仆埋去。「我阿爸都贊成,係我媽媽反對。」也難怪江太氣憤,知道愛女成績差,一早鋪定去加拿大升學的後路,卻被飛來的明星夢打碎全盤計劃。如果女兒生得標致,又或者歌藝超凡,還無話可說,偏偏兩樣都不是。「林太說我很合她眼緣。」眼緣?因為合一個人眼緣就要放棄畢業→搵工→拍拖→結婚→生仔的康莊大道?做母親的明明於心不忍,要阻,卻阻不了。
「人一世物一世,機會難得,我真係好想試試。說不定,這就是我的人生目標呢?」於是,半推半就下簽了賣身契。頭三年的工作:等待。
一百蚊
如果等待一樣有糧出,問題不會太大。零收入,又要學唱歌又要學跳舞又要讀夜校完成中五課程,對一個小康之家來說,就構成一定壓力。「我覺得自己好對唔住屋企,用得太多錢了,又看不到成果,卻任性地堅持下去。」灰到一個地步,做女的攤大手板問做阿媽的拎港幣一百元返公司,換來一頓臭罵:「你究竟返公司做乜?唔好再曬時間發明星夢得唔得?呢一百蚊,我唔會俾你呀!」母親說。
一百蚊,大約只夠購買兩斤半至三斤豬肉,都唔肯俾?難怪嬲到江若琳問朋友借三百蚊,投靠朋友的朋友,入長洲思考人生路向。「第一次,開始考慮放棄。一路等待,其實一直無人提供到實質答案給我,無計劃,無承諾,仲要拖累屋企幾耐?
「我自問是在溫室長大,無人鬧過我。簽了公司,卻日日被冷言冷語。試過有同事兜口兜面話我肥,唔夠靚;去卡拉OK ,老闆又當住成班人面前鬧我唱歌好難聽。真係好辛苦,媽媽也很心痛,真的諗過賣了層樓賠錢給公司,我飛去加拿大讀書就算。
「唔忿氣呀!我係咪真係咁差呢?犧牲了這麼多,要放棄,又好像很傻。好,說我肥?我便減。日日食一餐,只食蔬果,飲減肥茶食減肥藥,日日跑步游水。未夠有效?明知對牛奶敏感,就餐餐飲牛奶,一飲就屙,逼自己瘦。
「做人,就是這樣吧,只須注重結果是成功還是失敗。過程?有重要性嗎?」
得個樣
初步觀察,結果,是成功的。
至少老闆開始讚有進步,至少有工作,唱動畫《多啦A 夢》的插曲,以大眼妹造型拍廣告,在電影演演花瓶,收入未足以平衡開支,總算有錢落袋。甚至有機會出唱片。
「我可以這樣說,我行的路,比任何一位新人都崎嶇。」
崎嶇在所屬公司本以拍電影拍電視為主,突然爆出音樂部,工作人員全部無經驗。「我連去電台派歌都要落手落腳,向班DJ hard sell 。又唔識搵音樂人幫我做歌,有好歌,都唔會俾我啦。」
有好歌又如何呢?有人會覺得江若琳懂唱歌嗎?「我知,喺其他人心目中,我只係偶像派,得個樣。潮流唔興偶像派啦,我都唔想被定位為什麼玉女。每次表演,我都提醒自己唔可以走音唔可以甩歌詞。我以為靠努力可以彌補先天不足,原來,唔得。」
本來,給網民們嘲諷得個樣,已經難受。殊不知,得個樣的樣,都有可能是偽造的,死多兩錢。「話我整容?黐膠紙、戴大眼仔(隱形眼鏡一種)就係整容?咁仲使整容醫生?
「雜誌出街,我真係好驚,辛辛苦苦才儲了一批fans ,他們會不會信晒個封面,我乜都無晒?自己已經提心*膽,媽媽的壓力更大,親朋戚友一人一句,根本避無可避。我唯有扮無事囉,轉個頭至匿埋喺廁所喊,用花灑聲遮住哭聲。」
玉女
整容事件因禍得福,知名度暴升、玉女形象又力保不失,年底四個頒獎禮,贏了三個,證明玉潔冰清,還有市場價值。
難怪要守下去。「選擇這一行,預了要有犧牲。公司不會希望我拍拖,我很明白;媽媽又提醒我不要輕信男人,靚仔無本心之類。現在來追我的,又有什麼企圖呢?男人都貪新鮮,我無理由為了隨時有變的關係,影響剛剛起步的事業吧。」即是說沒有男朋友?「對。」以前呢?「我讀女校,追我的,都是tomboy 啦。」從來沒有戀愛過?「暗戀算不算?」突然之間,我像回到郭富城唱《狂野之城》,誓神劈願話為fans 堅拒失身的那個年代……
Monster
話題繼續。
從來未戀愛過,可以唱歌演戲?「係呀,我知我好輸蝕。你睇張栢芝,經歷過風浪,至可以咁好戲。唯有睇多啲電影吸收一下別人的喜怒哀樂囉。」
要江若琳推介一齣電影,以為又會是《鐵達尼號》之類大路選擇吧,她卻提供了另類的《Monster 》,靚女查理絲花朗增肥剃眉唔化妝,扮演同性戀連環殺手,成功成為奧斯卡影后,由偶像派一躍登上實力派。見微知著,江若琳對自己有什麼期望也可想而知。
不幸的是,影后其後重投商業片懷抱,拍動作片拍愛情片,票房卻全部仆直……
TVB 頒獎禮成為女新人王,老闆林小明陪伴左右。獲銀獎的,是裕美……
做人,就是這樣吧,只須注重結果是成功還是失敗。過程?有重要性嗎?
十六歲參加選拔大賽得第三,得老闆娘垂青的模樣,天才表演獻唱Twins 的《女校男生》。老闆口味,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