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香蘭穿著白色連衣裙,披著一頭黑亮的長發,腳蹬一雙黑色細高跟涼鞋,輕快地走過夏日傍晚熱氣蒸騰的蓮安街小巷,走過小巷兩邊雜亂不一的高牆矮戶前閒坐的、洗頭的、倒水的、打罵小孩的小巷居民欣賞的、審視的、忌妒的、鄙夷的、同情的、幸災樂禍的各種目光。她走過的時候,蓮安街小巷一時停止了所有的喧囂,靜默得異常。
「呸!婊子!」不知誰在罵。
何香蘭繃緊了嘴唇,並且加快了腳步,三下兩下便拐出了小巷。
她來了,一聽腳步聲就知道是她。
李明在三天前遇見了那個姑娘。黑色長發、白色連衣裙、細高跟涼鞋,像是從他繽紛的夢境中走出來的姑娘,簡單,空靈,純美得像一朵盛開的白玉蘭。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每天傍晚,她都會從公園的柳堤經過。三天來,天天如此。
他想:今天我一定要跟她打招呼——「你好……」
他又犯傻了?發呆了?老往柳堤那兒跑,為個啥?他還沒看到她寫的明信片?還是看到了假裝沒看到?一直不動聲色是不接受還是想吊她胃口?他喜歡她嗎?他不喜歡她嗎?他究竟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
無數的疑問困擾著高一(1)班的劉雨芹同學,促使她跟著自己的同桌李明,當然了,是悄悄地跟著,沒敢讓他發現,也一次又一次地在傍晚時分穿過公園來到柳堤。順著李明直直的目光,她看到了所有問題的答案:一個白裙子、高跟鞋的姑娘正輕快地走來。
他又在那兒等她。是等她嗎?那個看上去十六、七歲,高高帥帥的男孩。三天來,每次她從公園的柳堤經過,都能感到他讚賞、期待、膽怯、慌亂的複雜目光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印跡。
何香蘭微微一笑。落日的餘輝映在她光潔的臉蛋上、脖頸上、胳膊上,使她微笑得像一幅油畫仙女般聖潔華美,分外動人。
她還年輕,剛剛二十出頭。在任何別的人眼中,她應該大學剛畢業,正幻想著美好的愛情。可她知道,愛情於她而言,是遙遠得如同上個世紀的事了……
她笑了。真……美……
她快要從他身邊走過了。李明鼓起勇氣說他練習過無數次的話:「你好!」
她略微愣了愣,停下腳步,報以更加明媚的微笑,回答道:「你好。」
「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李明有點緊張。
「何香蘭。」她還在微笑。
「我……我叫李明,我在縣一中唸書,高一(1)的,我,我能來找你嗎?我,我是說……」她美麗的笑容讓李明有點不知所措,也更加不知所雲。
「我還要上班,你來『櫻之坊』就能找到我。」何香蘭微笑著說,心裡浮起了一絲隱隱的同情。
「櫻之坊?」李明愣了。那是一個夜間娛樂場所。何香蘭在那兒上班?做什麼工作?難道……李明不敢細想下去。
「如果你沒有別的事,那麼我先走了。」何香蘭輕輕地走了。
李明愣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樣子。
何香蘭準時來到「櫻之坊」,她開始換衣服、化妝。
不一會兒,純美的何香蘭不見了,鏡子裡出現了一個嬌艷妖嬈的女人。在這裡她有自己的名字——嬌嬌。
八點整。嬌嬌坐到了吧檯前的高腳圓凳上,點燃了一支煙,等有人過來邀請她跳舞,她就把煙暫時熄了,跳完舞回來在接著抽。她的工作就是陪人跳舞。偶爾也陪客人出去,去賓館、小旅店或者客人家裡過夜,只要價錢合適。她要價很高,那是因為她太缺錢的緣故。
今晚似乎沒有人能帶她出去,都是一些小氣而又貪得無厭的男人,跳舞時乘機揩了她不少油。
早晨六點,下班的時間到了,嬌嬌卸妝後換上了白色連衣裙,她又成了何香蘭,依舊純美動人。夜間生活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跡。
迎著晨曦,何香蘭輕快地走過蓮安街小巷,走過早起的忙亂的居民們依舊複雜的目光,輕快地走回了位於小巷盡頭的低矮破落的家。
門在她身後輕輕關上了,何香蘭熟練地洗漱完畢,躺到床上,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李明決定不去找何香蘭,他害怕看到真實。他更願意像現在這樣,靜靜地守侯在柳堤,等著何香蘭從他的夢裡走到眼前。
何香蘭真的走過來了,一步一搖,娉娉婷婷。
「你好。」李明不知為什麼又說了同樣的開場白。
何香蘭「撲哧」一笑,他的窘態讓她樂不可支。
她笑容甜美無比,李明慢慢放鬆了。接下來他們開始比較輕鬆的交談和對話。兩人都沒有提到何香蘭的工作。再接下來他們沿著柳堤走了很長一段路,直到何香蘭上班,李明上課才一個向南,一個向北地各自走開。
嬌嬌今天明顯不在狀態,跳舞時老出錯,幾次都踩到客人的腳,再加上遲到,讓領班大為光火。
「嬌嬌,你過來一下。」領班朝嬌嬌招招手。
嬌嬌面色潮紅、忐忑不安地走了過來。
「家裡又出什麼事了嗎?」領班問。
嬌嬌搖搖頭。她的家還能出什麼事?她從小就沒見過自己的父母,養父母又在不久前病逝,留下一堆債務和孤苦伶仃的她。
她除了自己,一無所有。可現在突然冒出個李明,他對她的態度讓她欣喜又害怕。她沒有看過《茶花女》,卻憑著本能知道這樣的感情不會有好結果。她是什麼樣的人!可……他呢?他又是什麼樣的人?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又會發生些什麼?
他最近老是和那個穿白裙子、高跟鞋的女生在一起,他知道她其實是那種人嗎?他應該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話,絕對不會還這樣和她在一起。不行,自己一定要告訴他真相,必須讓他知道那個女生的真實面目。劉雨芹心裡暗道。
這一天,劉雨芹終於在李明趕到河堤時鼓起勇氣現身了。
「你還在等她?」
「這好像……好像和你沒關係吧。」
「有,當然有關係了。你難道不知道我喜歡你嗎?」劉雨芹突然大膽地表白了。
「謝謝你。可是,我心裡喜歡的人,不是你。」
「我知道是誰,那個老愛穿白裙子的女生吧。你知道不知道她在哪裡上班?」
「知道。」
「知道你還和她在一起?她不過是個『小姐』,難道你喜歡的,就是這種不要臉的女人嗎?」
「啪」的一聲,劉雨芹的臉上挨了一耳光,她捂著自己的臉,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的李明,這就是自己喜歡的那個溫文爾雅的男孩嗎?他怎麼會這麼粗暴地對待自己?自己到底哪兒錯了,有什麼比不上那個女人的?
就在此時,另一個女孩的聲音突然在他們身後響起:「我最討厭打女人的男人了。」
李明轉過頭,只見何香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來了,正怒氣衝衝地看著李明。
「我……我……」李明喃喃道。
劉雨芹已經捂著臉一邊哭一邊跑遠了。
「你不要再纏著李明了,好不好?」劉雨芹這一天先於李明在河堤上攔住了何香蘭。
「請你讓一讓。」
「不行,你不答應我,我就不讓。」
「我從來也沒想過要纏著他,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
「既然你知道,為什麼還是不放棄他?」
「是他不放棄我,我從一開始就已經明確告訴過他,我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了。」
「這麼說來,只有一個辦法了。」
「什麼?你要幹什麼?」
李明這天沒有等到何香蘭,她一定是還在生自己的氣。正在胡思亂想,突然聽到前面傳來人的喊聲:「不得了,死人啦,死人啦。」
緊接著,聽到人喊聲的人潮已經開始湧動。
李明愣了愣,心裡突然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也開始跟著跑起來……
劉雨芹結婚了,和她的高中同桌兼大學同學李明歷經十年馬拉松式的戀愛後,終於有了圓滿的結局。她卻已感覺不到任何的欣喜與激動。一切都像是按部就班水到渠成理所當然。他們的結合被喻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金童玉女。熱鬧的表象下,掩藏著兩顆倦怠的心。
尤其是劉雨芹,為了這份青春時期的愛情,心理背負的壓力一直很大,她常常做噩夢夢到那個白裙子的女孩。可是,如果一切從頭再來,她也許還會這麼做。為了和李明在一起,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婚禮那天,劉雨芹走下花車,踏進禮堂時還趔趄了一下,差點摔到。她在那一刻好像看到了一個披著黑亮長發,穿著白色連衣裙,蹬著黑色細高跟涼鞋的姑娘正踏著輕快的步子娉娉婷婷地走來。但那只是一個幻影,倏忽不見。
她轉過頭看了看丈夫李明,發現他臉色煞白。劉雨芹懷疑他也看到了那個幻影:白裙子、高跟鞋……
「阿彌陀佛,我自己的罪孽就讓我自己一人來背,千萬不要連累我丈夫,還有我那沒出生的兒子,再有幾個月就是預產期了……」劉雨芹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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