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是學美術的,高考當年沒能考上中央美術學院,他決定再考,於是借了父親單位的拆遷舊房獨自學習。
那棟房子是1915年外國人在成都創辦華西協和大學時修建。房角還刻著民國四年的字樣。原房東搬遷以後,由於各種原因拆遷暫停。就成了他的臨時書屋。為了不打攪他學習。一般沒人去造訪。我從外地放寒假回來,在一個冬日的夜晚同他久別重逢,聊了很久於是就住下了。樓是青磚木板房。冬日裡挺冷,我們擠在一起睡著了。
大概天剛有一點微光時,我被人輕輕搖醒。只見我朋友用目光指了指外邊的書房,我朦朧中看見黑暗中有一個穿青衣的太婆坐在書桌上,背對著我們,背後梳著老年人的發鬏,房子裡一點聲音也沒有。我們倆頓時象血液凝固一般。腦子裡啥也沒有了,這時,在我們大腦無法開始反應恐懼時她輕飄飄的飄向空中。
我們倆相互緊緊抱著,沒有一絲的睡意直到天大亮。
只見到幾縷青絲落在地板上………………
看著地上的縷縷青絲,我們都呆住了朋友的話打破了沉悶,「那是什麼」。象從夢裡醒來一樣,我們抬頭看著對方,希望互相從對方的恐懼裡得到一絲安慰,也希望對方能給自己一個否定的答覆。
等我們鼓起很大的勇氣把這些頭髮清理出去,已經是黃昏了。隨著夜色的降臨,我們強忍著內心的徬徨,隨便吃了些東西便睡下了。當睡意完全把我們包裹起來以後,我做夢了。
在夢裡,我見到了一對在湖邊低語的年輕人,男的是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女的到是嬌小可愛,一雙大眼睛甚是惹人憐愛,尤其是一頭長髮,耳邊的幾縷被風輕輕的向兩邊吹起來,登時看的我迷了。
雖然離的很遠,但他們說話的聲音竟聽的清清楚楚。
「知道我喜歡你什麼嗎?不是你的漂亮,也不是你知書達理,更不是你家的錢,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不管你將來變成什麼樣子,也不管你會有這樣那樣的缺點,只要還是你,我會永生永世喜歡你的」
「真的嗎,等我將來變老了,你就會嫌棄我的,會不會」
隨著一陣輕嘆,我醒了,並不可怕的一個夢,為什麼會讓我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恍惚間,哪個女孩子的面貌越發清楚了。真是很可愛的一個姑娘,還沒女朋友的我不由得浮想聯翩。
很快,天亮了,朋友倒睡的很安穩,看來昨天的驚嚇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不過我們還是一致決定要把這件事搞清楚,要不然誰知道哪天又出什麼事呢。朋友給老家打電話詢問,方知這房子由華西協和大學轉給了一個教授當私房,本來老人家是打算用它做兒子結婚的新房,可誰知道結婚的前一天教授的兒子就因為意外出事死了,女方的哪個孩子到孝順,還是搬到男的家,孝順公婆。不過她好像一直不承認哪個男的死了,總說他會回來娶他的,一直到死也沒再嫁。以前也沒聽說有什麼鬧鬼的事。
我和朋友這才覺得有少許安心,畢竟弄到一處不要錢的房子不容易,而且也不會住的很久。但他還是不敢一個人獨住,給我許了一大堆真正的謊言以後,把我強留下來了。
往後的幾天倒也相安無事,只到有一天晚上我又做了哪個夢。
這回的夢裡,我又看見他們倆,哪個女孩子靠在他懷裡。男的輕撫著女孩子的長髮,透著滿臉的愛戀,哪個女孩突然問了一句:「喜歡我長頭髮還是短頭髮」
男孩子說道「都喜歡,不過你還是留長頭髮好看,你知道嗎,我最喜歡你耳邊的頭髮被風吹起來的樣子。」
女孩子吃吃一笑,一回手,抓住幾根長髮揪下來,塞到男孩子手裡道「你喜歡那就一直帶著,不許丟了」
倒把那男孩子心疼的趕緊在她頭上又吹又揉,嘴裡一邊說著「傻丫頭」,一邊微笑著把頭髮收到懷裡看著他倆耳鬢斯磨的樣子,我很自然的羨慕起來,一瞬間竟幻想自己就是哪個男孩子。懷裡摟著同樣一個姑娘。突然,又是一聲輕嘆,但這回我沒有醒,我眼前的景象變幻了。
眼前竟出現了我們住的房子,這回我離的近多了,直接進入了房子裡面,一個眉眼酷似那女孩的少婦出現在面前,裡裡外外的忙些家務,還有兩個老人。看著他們一種莫名的親切感油然而生。雖然在夢裡,但我居然還能保持著思維能力。我明白了。
這所房子就是我們住的房子。
這兩個老人就是當年的教授夫婦。
哪個少婦就是當年哪個女孩子但這些都是快一百年前的事了,我又怎麼會夢到,是什麼讓我夢到的,他們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嗎?
回答我問題的竟又是那蒼老的聲音「如果她變的面目全非,他還會喜歡她嗎?」
夢境被早上的第一縷陽光撕破,我醒了。
但我手裡的東西瞬間改變了我的看法,這決不是夢。竟然有幾縷青絲纏在手上。我被嚇出了一身冷汗,絕對不是我或朋友的頭髮。什麼時候纏到我手上的?象手被燒著了一樣,我趕緊把它們抖掉,扔到窗外。
我受不了了,蛛網一樣的氣氛籠罩著我,讓我無法思考別的任何事情,我不想這樣,我要有自己的生活,雖然哪個只見過一面的老太婆和哪個夢沒有威脅到我的生命安全,但自己的生活完全被人打亂總不是一件很爽的事。我希望能和這件事做一個了段了。可怎麼做呢?
想起一些書上說的冥想可以引來鬼魂,我決定試試。找個理由把朋友打發出去,再拉上窗簾。開始了我的行動。
二十分鐘以後,我已經不是冥想了,我開始犯困。後悔沒有睡個好覺再做這個實驗。可就在半夢半醒的時候,我又聽到了哪個聲音,「忘了嗎,你最喜歡她的頭髮,你不是說過最喜歡她的頭髮被風吹起來的樣子嗎?」我從沒試過用那麼大的力氣睜眼,但眼皮完全失去控制,眼前又出現了幻象。哪個長髮的姑娘婷婷的走在街上,輕快的眼神,飄逸的長髮,風把她的頭髮輕輕的托起來,她輕輕的眯著眼,微笑著看著我。我不相信任何男人能抵擋這微笑,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去撫摩她的微笑。
但她的一句話讓我從天堂直接跌到最底層的地獄「我給你的頭髮呢,你把它們丟了嗎,你最喜歡它們,一定不會丟的,對吧」。我突然覺得那笑變的那麼冷,那千萬人渴望的笑容背後有我沒有看到的東西。
夢魘還在繼續,少女周圍的景物迅速的變化起來,她自己的容顏也變化了,稚嫩的臉上出現了風霜的痕跡,輕快的眼神被世事染的渾濁,一頭飄逸的長髮也變成了一個盤在腦後的青色的發髻。
「知道嗎,我最美的樣子只留給你一個人。我的頭髮只為你一個人留著。」話音剛落,青色的發髻散開了,我只看見漫天的青絲。我的眼睛睜開了。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我的眼睛我的身體都能感覺到這縷縷青絲的熟悉和沉重。
我明白了,她等了一百年的人就是我,為了我她在這屋子裡等了一百年,難道只是為了見我一面嗎?
青絲像是招手,又像是告別,像是愛撫,又像是責罵,但最終的還是無限的依戀「告訴我你還記得我,你是來娶我的。」青絲向兩邊分開。一個垂垂老矣的婦人蹣跚出來,「在現實裡,我只能保持著死去時的模樣。你不是說過,只要還是我,你會永生永世喜歡我的嗎?」
我呆住了,我相信她們是一個人,但由一個沉魚落雁的美女突然到一個步履蹣跚的老婦。我相信任何人都可以對自己愛的人說「我愛你」,但如果她突然變的老了五十歲,我也相信百分之百的人會像我現在這樣的。
看到我目瞪口呆的樣子,她說:「你知道嗎,能真正傷害一個人的人只有他最深愛的人,其他的人可以給他留下傷痕,但都會癒合,只有自己最愛的人才能留給自己永遠的傷害。過了今天,我做鬼的日子就結束了,我只是想要一個承諾,告訴我你是來娶我的,好嗎?」如果這些話是從一個鶯聲燕語的少女嘴裡說出來的,我會毫不憂鬱的答應她,但這些話確是從一張乾癟無牙的嘴裡被含混不清的說出來。我一直不認為我是一個自私的人,但為了一個前幾世的鬼魂………。。
我懦弱的低下了頭。說出了一句自己也不相信的話「來生再見吧」。
一瞬間。
飄逸的青絲凝固了,空氣裡瀰漫著委屈,不平。「我等了這麼久,就只有這麼一句話嗎?一起走吧,我們會像以前一樣的,我會給你幸福的。」
一縷縷青絲象長蛇一樣纏住我的身體,我的身體向遠處一片空蕩蕩的黑暗飄去,雙手徒勞的想抓住任何東西,可除了空氣什麼也沒有,也許馬上就連空氣也沒有了。求生的渴望壓倒了恐懼,我開始拉扯纏住我的頭髮,一根根頭髮斷了,象流到海裡的水,消失了。可能是太過用力,一跟頭髮把我的手勒破了,血染到了她的頭髮上。
「對不起!」隨著一聲驚呼,長蛇的纏繞停止了,鬆解了,我重新站在了堅硬的地板上「手疼嗎,都是我不好,你別生氣,忘了嗎,以前我欺負你的時候,你也會生氣,但最後道歉的都是我呀。」
「這麼多年,靠著你當年的承諾,我獨自承受著黑暗。只為了能等到你告訴我你還記得我。現在我明白了,你已經不是當年的你了,我沒理由找你要哪個承諾。我會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的。」
「哈哈,剛才嚇壞了吧,哪邊有更多更好的男孩子,我才看不上你呢。再見啦,也許來生真的能再見吧。」雖然是個老人,但仍然像年輕的姑娘一樣用玩笑來掩飾內心的感情,也許她根本就還是哪個小姑娘吧。
看著她逐漸融如黑暗中的背影,我剛才拚命抗拒的手又伸了出去,但哪個瘦小而堅強的背影已經完全進入了黑暗,接著,黑暗也消失了。
留下的,只是一地的青絲。
我突然想起忘了問一聲「來世你還留長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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