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客朋友你們好,列車現在晚點運行,晚點時間約3個小時。給您造成的不便請見諒。前方到站天津站,到達時間12:00,請下車的旅客提前做好準備。」
列車員甜美的聲音響起來,我下意識的看了看表,10點50分了,心裡罵道,都怪該死的大雪,到站時候公交肯定沒了,還得去打車,真是不方便。
這時候,對面長滿鬍子茬的大叔開了腔,「小夥子,你到天津下車?」
「嗯。」我面無表情地簡短地應了一句。這可是10個小時的路程啊,坐的我渾身難受。
鬍子大叔膘肥體壯,黝黑的皮膚黑漆漆的鬍子倒是像極了劉老根裡面的李寶庫。他穿的裡三層外三層,土黃色的粗布上衣配上劣質仿造的棕色大頭鞋,渾身散發著農民工特有的土包子氣味。要命的是他出遠門還帶著老婆孩子,老婆身材臃腫,身上裹著花棉襖,而孩子的小臉凍得好像捂了好久的山楂,更要命的是他們還背了三大包行李,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里面都裝的是什麼東西。他們只買到一張坐票,一家老小輪流擠在窄窄的座位上,讓人看了真彆扭。我暗想,沒買到座不是你的錯誤,長得那麼胖也不是你的錯誤,不過這春運返回高峰期你還出來跟著擠火車就是你的不是了。於是乎我硬是寧可坐著難受也繼續發揚自私精神從沒給讓座。坐在我斜對面的則是一位穿著一身牛仔服的學生模樣的小夥子,他把眼鏡放在小桌子上,一路上一直趴著睡覺或者作偽睡覺狀。我的旁邊則是一對小情侶,穿著情侶羽絨服,捧著電腦,兩個人一直塞著耳機看視頻打發著漫長的旅程。
總算要到站了。好一段沉悶的旅程啊,坐車一直坐了10個小時我卻一直木頭一樣杵在那裡,因為跟他們實在沒有共同話題,感覺嘴巴都憋臭了。無論如何,這麼沉悶的旅程總算結束了。想到這些,我的心才稍微明亮了些。我揚揚眉毛,故作大度地對鬍子大叔說:「我下車了,你們就坐我這裡吧。現在半夜了,估計也不會有誰上車。」
「哦哦哦,哎呀謝謝你啊。」大叔滿臉幸福狀,話也開始多了起來,「小夥子,你是天津人?下車了以後別上來啦!」
我在心裡罵了一聲神經病。下車了別上來?這還用你說,我又不是傻子。
我漫不經心地回答,「嗯,在天津上班,休年假回來。」其實,這次年假還有好幾天,但是我和爸爸大吵了一架便氣沖沖地趕回來。每年都逼著我回家過年,這次也不例外。他說過年是團圓的日子,可是他怎麼就不想想春運是多麼恐怖,那麼多人在擠火車!敢情擠火車的不是他了。我在心裡暗暗的不平。老實說,在外面幾年後,我反而越發對農村鄙夷起來。與其說回家過年團圓,倒不如說主要目的是為了會網友,大年剛過,便馬上馬不停蹄往回趕,實在是受夠了家裡呼嘯著寒風的室外廁所和清冷的空氣。
火車開始漸漸的減速了。許多人開始提著行李往外走,前面晃晃的幾個人影還加了各種大包小裹。對面的大學生也終於強支困眼,打著哈哈拎著書包下車了。門開了,一陣刺骨的冷風吹得我打了一個激靈,我緊了緊鬆開的圍巾,帶上白色耳罩。天津車站是大站,每次都有好多好多人蜂擁而上,外面燈火輝煌的。可是這回卻沒有人上車。我雙腳剛一著地,火車便馬上撒丫子跑了,那速度絕對媲美子彈頭,鐵皮也有逆襲日啊,彷彿要追回那落下的3個小時似的。然而,今天的出租車左等右等就是不來。來了幾輛車也是滿人的,巴巴的等來一輛空車,可惜即便我在馬路旁邊擺成一個大字,人家就像沒看見似的。放著買賣不做,真是豈有此理。錢財不多,看來只好去車站睡一覺,這樣也好解解乏,等天亮了坐公交車也好。我這麼想著,便走到候車室找了個空位置睡下了。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的空氣似乎慢慢變得潮熱起來,朦朧中我聽到一聲聲顫抖的呼喚。「剛娃子啊,剛娃子---」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叫我的名字,是爸爸!他的聲音低沉嘶啞,好像極度的悲哀在他的聲音裡濃的化不開。隨後此起彼伏的嗚咽響起,迴蕩在空蕩蕩的房間裡,讓我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漸漸的,聲音愈來愈小,愈來愈輕,四周的色調轉化成詭異的祖母綠,伴隨著一股濃烈的煙味,滾滾濃煙在我面前慢慢聚集,起伏而清晰地擺成一個圖案:赫然是我的臉!不好,見到髒東西了!我大驚,撒丫子就跑,可是哪裡跑的動!腿腳開始發軟,豆大的汗珠不斷滲出。
不不!這是什麼鬼地方!救命!突然我感覺後背被一雙冰冷的手抱住,一個美豔的頭伸了過來。她一襲白衣,雪白的臉上塗了紅紅的唇膏,眼神空曠而淒迷,她彎起嘴唇擺出一個微笑的表情,用手扣住我的頭,然後塗著紅色指甲的手向我的心臟狠狠地按下……我趕緊閉上眼睛,使出吃奶的勁兒大喊:「啊!!!!」詭異的濃煙味道終於退去了,四周慢慢的安靜下來,許久許久沒有聲音,寂靜的能聽到一根針落在地上。漸漸的我恢復了知覺,又感到了一陣陣顛簸,一聲聲鐵軌的撞擊。然後我猛地睜開眼睛,彷彿幻燈片突然切換一樣,神啊,我赫然發現自己竟又回到了火車上面。
鬍子茬大叔早睡的正香,他老婆孩子則是坐在旁邊也昏昏沉沉,旁邊的小情侶精神倒是好,兩個人一人一個耳機看視頻嗑瓜子。我看了看手錶,11點30分。不知道什麼時候,火車居然停了空調,越來越冷,空氣裡面瀰漫著一股咸腥的味道。看來是做夢,還好還好,還沒有坐過站。連忙檢查自己東西少了沒有。錢包,手機都在,從賓館裡面順手牽羊的拖鞋也在。小學老師曾經說過,睡眠姿勢不正確容易引發噩夢,在火車上這麼窩著睡覺怎麼會不做噩夢呢,真是大驚小怪。想到這些,我暗暗的舒了一口氣。
不對!那個大學生哪裡去了?!我猛的一驚。明明以前在斜對面坐著的,可是現在只有大媽在那裡睡得七葷八素。如果剛才是個夢,那這個大學生哪裡去了?如果剛才不是夢,那現在我在哪裡?他又在哪裡?我推了推身邊的小夥子:「哎,你見到對面那個小夥子了嗎?」小夥子把頭一歪,迷迷糊糊的彷彿沒有聽懂什麼意思,望著我直髮愣。他這一偏頭卻讓我發現他的脖子上露出斑斑血跡。有什麼不正常,肯定有什麼不正常,我的心開始急劇地跳動起來。周圍的鼾聲此起彼伏,彷彿一首奇怪的催眠曲。突然火車一個搖晃,把大叔震醒了。
「嗯,還沒到嗎?」大叔睡眼惺忪。
「還得半個小時才到。」我連忙說,「大叔,原來在你旁邊那個大學生你知道去哪裡了嗎?」
「啊哦,他下車了。他比我們都有福啊。你不該再上來的。嗨,你還沒成家吧?」大叔冷不丁發出感慨,「可惜啊可惜,你上錯車了。」
「下車?可惜?」我大惑不解,一種強烈的不詳的預感令我窒息。
「那就讓我告訴告訴你吧!」大叔神秘一笑,突然伸出了他鋼一樣的手狠狠地擒住了我的手,如同豹子捉住了獵物一樣,「咯吱」一聲,竟然把我的手指生生的掰斷了。我拚命大叫起來,整個車廂卻突然爆發出來炸彈一樣的哄笑聲。
遙遠的那邊,警笛在響,救護車在忙,報社爭相報導這樣一則消息:北京時間11:00列車K444在馳往天津車站時候發生嚴重追尾事故,死亡人數100人,倖存者不足30人。而在這邊,小情侶在IPAD上面打開了死亡名單,如同上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念出了遇難者的姓名。他們不無遺憾的說,唉,就差對面那個帥哥了,他真命大,居然被救活了。然後他們笑嘻嘻的望著我,還是你好,夠義氣,捨不得我們,搶救無效身亡,哈哈哈哈。我望著自己斷裂的手指和滾滾流淌的鮮血,卻只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誘惑,彷彿在注視著一隻剛出爐的新奧爾良烤翅。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我下了車之後卻又上了車,原來我的肉身和靈魂已經附在這輛車上,再也無法擺脫。這個旅程注定是一條不歸路。
四周開始散發出陣陣死亡的腐朽味道。亡靈序曲開始高歌。放蕩的亡魂哄笑著玩鬧著,然而誰也不知道我們的終點在何方,我們的結局究竟是天堂還是地獄。我的心突然陣陣痠痛起來,如果神靈能夠讓我多留在家鄉陪一陪家人,如果我能夠回去跟我爸爸說一聲對不起。我沒有盡到一個做兒子的責任,我總以為有以後我可以盡孝,沒想到這麼快就……我彷彿聽到了親人的嗚咽,感受到親人滴在自己胸前的淚水在我心頭灼燒起來。淚眼模糊中,我漸漸看清楚了我周圍的一切,大叔的肚皮開了腔,他的老婆孩子沒有了頭,情侶渾身血肉模糊,整個車廂如同一堆屠宰廠上待割的肉塊,被運送到未來的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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