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索歡之魂

1
芝明從他的卡迪拉克車上下來，帶著滿車的女人香。淋浴間裡霧氣環繞，芝明放鬆地倚躺在豪華的浴缸裡，就像是躺在昨夜哪個陌生女子的溫柔鄉里。他一手撐著頭倚在浴缸邊，那天在皇家夜總會遇到的那個欲迎還拒的女子還在他的腦海裡逛蕩著。這是一個性感而又風情萬種的女人，不僅想享用而且想據為己有的女人。

芝明的父親是個大老闆，父親的婚姻是典型的商業聯姻，而他父親真正愛的是芝明的母親。雖然他父親非常的愛他，不過，在別人的眼裡，他只是個情人的孩子，只是個見不得光的野種。就這樣，芝明在父親、母親的溺愛以及旁人的流言蜚語中長大。正因如此，芝明整日整夜地放浪形骸、為所欲為。

貧窮可以摧殘善良的人性，而輿論和社會道德可以摧毀美好的人生，甚至生命。

雖然芝明此刻很想見到她，不過他是不會主動向女人提出請求的。他有著男人標準高大勻稱的身材，俊美的臉，奢華頹廢的雙眸，以及身家不菲的背景。他的內心空虛，但從不缺女人。

沙發的手機又響了，又是陌生來電，他本準備再次掛掉，卻突然想起那個主動要了他電話的魅惑女人。

「Hello，哪位？」

「終於還是決定接我的電話了，卡迪拉克帥哥。」

「想我了？美女。」

「只是想的話，可用得著打你電話？」

「那是需要我了？」

「美吧你，明天有空的話，來看我的攝影展？」

「是不是有你的裸體藝術照？」

「來了，你就知道了。」

「好，我來。」

「等著你噢。」

2
不大的展廳裡，菲菲穿著一身貼身而得體的旗袍，黑絲絨的面料，繡著中國紅的花紋，玲瓏有致的曲線，華麗而透著古典的一抹驚豔。在芝明的眼裡，此刻的菲菲比上次遇見更有內涵，更具風情。菲菲接待了一些參觀的來賓後，來到早已到場的芝明身旁。

「怎麼樣？可有看頭？」

「你是說你，還是你的作品？」

菲菲不說話，只是輕輕一笑。

菲菲領著芝明一張張畫面看過來，芝明卻心不在焉地聽著，看著眼前這個女人，總讓他不經意間想起另外一個女人來。能讓芝明留下印象的女人不多，盈盈就是其中的一個。兩個都是讓芝明為之動心的女人，卻有著太多說不清的相似之處，不過盈盈卻略顯嬌羞天真，而菲菲卻成熟嫵媚得多。

芝明隨著菲菲的指引跳到另一副作品上時，他意外地看到，畫面中那個有著精緻臉龐的女人，跟盈盈多麼地像。與其他的作品風格不同，這張照片泛著冷豔的淡藍色調。芝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畫面，恍惚中，畫面中的女子，立於一片若隱若現的薄霧中，緩緩地回過頭來，睜著明亮透徹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不，芝明越看越覺得就是盈盈本人，雖然盈盈早在快一年前就自殺了，不過那張臉，就算化成灰他也認得的。

菲菲在他眼前揮了揮，問他道：「怎麼了？」

芝明猛的回過神來，問道：「這照片中的女子，你認識嗎？」

菲菲搖了搖頭：「前不久，自助旅行回來的時候偶然遇見的。」

「哦，是這樣啊。」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

「沒什麼。」

芝明心裡嘀咕，怎麼這麼巧！他會在菲菲的展廳再見到盈盈的照片呢？還有，為什麼之後，盈盈會憑空出現？難道她沒有死？亦或者……
芝明清楚地記得那張的臉。

那時候盈盈才二十歲，是省電影學院的高材生，長相佳而富有靈性。偶然的機會，芝明見到了參加走秀活動的盈盈，盈盈自信而俏麗的嘴角還有那清澈閃爍的眼睛深深吸引了他，幾次追求未遂後，藉機灌醉了盈盈，並在酒店裡恣意妄為地佔有了不醒人事的盈盈。當芝明發現盈盈還是處子之身後，竟然用DV拍下了他們交合的錄像。並以此為要挾，軟硬兼施的讓盈盈成為他名義上的女朋友。在芝明瀟灑俊美而又談吐不凡的假象下，盈盈委屈求全了。她天真的想，這一切所為只是因為他喜歡她，急於得到她的緣故。但是她沒有想到，放蕩不羈的花花公子逢場作戲的時候，會不拘場合甚至毫不避諱。當盈盈親眼看著虛掩的房間裡芝明與不同的妖豔女子赤身裸體地在床上翻雲覆雨的時候，芝明那漠然的眼神讓她徹底心碎。接著，一個專盯富家風流少爺的豔賊一夜間捲走了芝明所有的現金、存款，還有那個存有性愛錄像的DV。不久，那個性愛錄像傳遍了網路，而載滿針對盈盈的流言蜚語的報紙鋪天蓋地的襲來。

盈盈唯一的電影夢也隨著紛紛而來的指責破裂了，就在看到那些新聞的早晨，盈盈身披白色的睡衣，從十五樓高的住所縱身跳了下去。

3
展覽結束後，整個展廳悄悄蒙上一層曖昧的夜色。展廳的一角有個小房間，菲菲最近忙於攝影展，所以索性在展廳住下。

兩人對坐著一邊共進晚餐一邊品著紅酒。芝明一邊幽默風趣，談笑風生，一邊不忘給菲菲添酒。菲菲不勝酒力，暖黃色的柔光下，臉上猶如霞彩般蔓延開來。芝明倚在椅背上，欣賞著菲菲嬌柔飽滿的紅唇，一手端起酒杯，嘴角浮上玩味的笑。

菲菲有點醉了，迷糊中被芝明攔腰抱起扔在那張舒軟的床上，那裹身的一襲輕薄之物被很快剝的乾淨，只剩下僅能遮羞的黑色蕾絲內衣。芝明感覺氣血上湧，猛然間褪下自己的衣服，俯身上去，吻上菲菲那香豔的唇，而雙手不忘在菲菲身體的錯落處不斷遊走。正當菲菲的內衣即將被取走之時，菲菲突然擋住了他的手，道：「別急，我先去洗個澡。」

芝明燥熱難耐，卻也只好忍著。

菲菲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道：「要不，再去欣賞欣賞我的作品好了？」

菲菲去淋浴間了，芝明實在沒心思看那些攝影作品，不過，他倒是很想再看下那張照片。芝明打開展廳的燈，來到那張照片前，望著那酷似盈盈的精緻臉龐。突然，展廳的燈悄然而熄，芝明一下子被黑暗籠罩起來。而這時，芝明驚恐的看見，畫面中的盈盈原本黑色的瞳孔此時卻詭異地泛著綠光，正死死地，死死地盯著他看。

「盈盈？不，不可能的！」芝明驚恐出聲，後退幾步，一種讓人發毛的感覺籠罩著他，他慌亂地奔向菲菲的淋浴間。芝明一邊敲著浴室門一邊喚著菲菲的名字。菲菲很快披上浴巾一臉困惑地打開門，頭上、肩上還掛著未來得及擦乾的水珠。

「怎麼了？氣喘吁吁的。」

見到菲菲的面，讓芝明剛才惶恐不已的心稍微平緩了些，他道：「眼睛……女人的眼睛。」

菲菲一頭霧水，她隨胡來到展廳，順著芝明指的那張照片看去。

「看！那綠色的眼睛！看見沒？！」

菲菲走近了仔細地瞧了瞧，然後望著芝明，道：「哪有什麼綠色的眼睛啊，一片漆黑啊。」接著，菲菲走到一旁的開關處打開展廳的燈。開關一聲輕響，頓時，展廳一片光明，而芝明發現，那詭異的綠光卻奇怪地消失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

菲菲走進芝明半開玩笑的說：「你眼花了吧？還是平時壞事做的太多，撞鬼了喲？」

芝明聽了這句話，猛的冷汗直冒，半天才說句話：「剛才，剛才是不是你關的燈？」

「燈？什麼燈？你說展廳的燈？」

「對，不是你關的嗎？」

「怎麼可能，我剛才在洗澡呀，況且燈的開關不是在展廳這裡嗎？」

難道真的是自己的幻覺？不對！這不可能是幻覺。不過，開燈的話，開關應該會有響聲的啊，而剛才……
芝明越想越覺得詭異，越想越覺得全身發冷。

菲菲想了想，神色凝重地道：「你這麼一鬧，我也覺得挺蹊蹺的。」

「什麼蹊蹺？」

「那天晚上，起了白霧。我經過香榭麗白領公寓的時候，隱約見到一位白色的影子在昏暗的街燈下走來走去，那步調輕盈地就像沒有重量似的。走進一看，是一位身穿白色睡衣的長髮女子在一片霧氣之中，我覺得這場景很怪，又很奇妙，便喚了那女子一聲，然後她站定，緩緩回過頭來，那女子的臉面容清秀而素雅，忍不住就拍了下來。」

香榭麗公寓！白色睡衣的女子？！芝明驚魂未定的心又開始噗噗亂跳起來，因為盈盈就是在香榭麗公寓的住所身穿白色的睡衣跳下去的。

而此刻菲菲卻噗嗤嬌笑出聲，她搭上芝明的肩，吐氣如蘭的輕語：「喲！這麼個大男人該不是嚇到了吧？這世上哪有什麼鬼呀！就算有，此刻，也只有我這個索歡不索命的豔鬼，你，敢要嗎？」

菲菲身上的女人香漫了過來，一下子酥軟了芝明的心房。他什麼也不想了，一把將菲菲抱起，再次朝那角落的小房間大步走去。

然而，面對眼前香豔橫陳的嬌軀，芝明卻久久無法進入狀態，剛才的一輪驚嚇，讓芝明的興致大打折扣。他努力地親吻，雙手不遺餘力的撫摸。菲菲在芝明的愛撫下，面色潮紅，她閉上眼睛，不自禁地輕咬芝明的耳垂，一手伸出芊芊長指輕輕地捲起自己的一縷長髮，接著開始輕聲呻吟。然而，芝明卻恐怖地發現菲菲的動作和呻吟聲如此的熟悉，跟一個女子如此的像。

芝明猛地起身跳了開來，一臉驚恐地望著菲菲。菲菲被這突然地行徑也嚇到了，疑惑的望著芝明。

芝明圓睜著眼，指著菲菲說：「盈盈，你是盈盈！」

「我是菲菲啊！哪是什麼盈盈！」

「不！你是盈盈，你是來索命的！不是來索歡的！我認得你，就算附在別人身上我還是認的你！」

說完，芝明驚恐萬分的奪門而出，而坐在床上的女子望著芝明倉猝而逃的背影，嘴角浮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4
到家的時候已快深夜，芝明將房門反鎖起來。不久，門外卻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芝明猛嚥下一口唾液，緊張的望著門的方向。這麼晚了，誰會來敲門？若是僕人不會這麼晚打擾他，那麼，難道是？

靜靜地夜，只有敲門聲依然不緊不慢的在響著。芝明壯著膽子走過去，他顫抖著將眼睛湊到貓眼的地方，卻看到僕人小丁站在門口，手裡拿著一件東西。

芝明打開門，問道：「這麼晚了，有什麼事？」

「啊，二少爺您別生氣，今天有封您的急件，說是務必要在第一時間交給您，剛才見您回來，所以現在才給您送過來。」

平白無故會有誰送急件給他？他將那白色的郵包拿了進來。這是一封沒有寄件人的郵件。

拆開信封，芝明抽出一張用透明塑料膜封起來的A4紙大小的照片，而那張照片上儼然是盈盈的臉！整個畫面，沒有脖頸，只有一顆人頭，長髮披散，一雙睜大的眼睛詭異得盯著芝明。芝明猛的將那張照片拋了開來，那張有著盈盈人頭的照片在房間裡轉了兩個圈，然後飄落在不遠的地板上。芝明遠遠地望著地上的照片，卻突然發現，照片下面白色區域有幾個模糊的紅色印記，像是字跡，不過被一層薄薄的半透明的磨砂紙覆蓋著，看不出是什麼字。芝明壯著膽子走過去，顫抖著拾起那張並無異樣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包裝塑料紙，然後撕開了上面的磨砂紙，幾個血紅的字跡跳入眼簾：
賜予我悲苦命運的人啊，你最近安好？

芝明看到字跡後，還未來得及感到恐懼，然而接著，那血紅的字跡下，原本空白的地方竟然詭異憑空浮現出一排紅色血字！芝明顫抖地讀了起來：
與豔魂交歡的滋味如何？是不是非常銷魂噬骨？忌辰那天，將你的心肺作為禮物送給我，如何？我好想知道，狼心狗肺的滋味。－－－－盈盈。

「不！不！不可能！」芝明一撒手將那張照片扔出好遠，照片貼著落地玻璃窗再順貼地落在地板上。然而，這還沒有結束。突然間，整個房間陷入了漆黑，而照片上那張只有頭臉的雙眼，正散發出詭異的綠色光芒。

5
一位身穿黑色禮服的女子從車上下來，而車上，是一張早報，版面一處刊登著富家子弟芝明因為撞鬼而精神分裂的消息。女子捧著一大束白玫瑰花，緩緩的來到一個墓碑前，立定。墓碑上儼然寫著盈盈的名字。女子將手裡的白玫瑰花放在墓碑前，拿下寬沿禮帽，一手深情地撫摸著那還很新的墓誌銘，輕聲道：「親愛的妹妹，好好安息吧，姐姐終於替你解恨了。」

來到盈盈墓前的不是別人，正是菲菲。原來，菲菲和盈盈是親姐妹。芝明接觸到盈盈的時候，菲菲正好在歐洲留學。芝明雖知盈盈有個姐姐，卻從未見過。兩人是親姐妹，雖然長的各有特色，但氣質性情卻很像，難怪芝明總會不由自主地將兩人聯繫起來。回國後，菲菲看到了妹妹留下的日記，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她也好幾次嘗試用法律的手段起訴芝明，但是這證據的說服力根本不夠，況且芝明家財大氣粗，黑白兩道關係都很緊密，幾月的奔波，到處碰壁。她終於明白，要給予芝明真正意思上的懲罰，就必須用自己的方式來達成。

為此，菲菲精心策劃了這個嚇人的騙局。那兩張盈盈的照片是之前菲菲電腦裡本來就有的，只是背景做了處理，然後塗上了綠色螢光粉的眼睛，黑暗中就會發出綠色的螢光。攝影展和夜總會的相遇都是為單獨邂逅芝明做鋪墊，而展廳燈的開關有兩個，其中一個就暗藏在淋浴間裡。而至於與芝明在床上糾纏時與盈盈相同的那些小動作是從那個流傳到網上的性愛錄像上仔細揣摩過的，雖然看這種錄像會讓菲菲覺得很不是滋味，不過她還是隱忍了下來。那封急件是在芝明去赴菲菲的約後不久託人送到的，而那張顯現血字的A4照片白色空白部分其實早就用酚酞溶液寫好了字，酚酞本是透明的，當芝明撕開那張磨砂紙的時候，暗藏在薄膜裡的少量的鹼性溶液便浸到酚酞字跡上，紅色的字跡便憑空顯現出來。當芝明慌張回家的那晚，菲菲駕車跟著他來到了他家附近，當菲菲透過敞開的落地玻璃窗看到芝明將照片扔開的時候，叫一位伺機行動的朋友偷偷地關掉了芝明家的電源，接著，芝明的房間便傳來驚恐萬分的叫喚聲。

從此，芝明落下了精神分裂，每次有女人投懷送抱的時候，總是會驚恐地以為面前的女人不是別人，是盈盈。她來找他索歡，為了要取走他的心肺。所以，他落荒而逃。

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芝明不是被盈盈嚇瘋的，是被自己嚇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