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夜宿歐家大院,與院中十幾戶走出來乘涼的大人小孩在院中擺著龍門陣。在如水的月光下,不知不覺地,大家就講到了鬼的故事,又不知是誰說到了舊時趕屍的故事。便有人道,你說那個趕屍是不是真的非常奇怪?活人拿著鞭子在後邊趕,前邊那人已經死了,死人還會被趕著走,這不是天下的怪事麼?完全不合科學規律嘛。
於是,大家進行了種種猜測,都說不清死人為什麼會被活人趕著走的怪事。
這時,在一邊悄悄吃著葉子煙的八十多歲的歐大爺道,我知道。
大家便一齊圍在他的四周,問他,你是真知道還是騙人的?
歐大爺道,我這麼大了騙你們幹什麼?
大家道,那你給我們講講。
歐大爺道,我下決心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材,所以我還是不講的好。
大家一聽他這樣說,便非要他講了。性急的小夥子小鮑說,歐大爺,你這個月的水我給你挑了,只要你給我們大家講。
歐大爺道,那好吧。
下面便是歐大爺講的故事。
歐大爺十幾歲的時候,他的爸求遠方的一個好朋友,黃土客店的黃老闆收留他做份工,當店中的小夥計。黃老闆答應了,於是歐大爺的爸便將他送到了幾百里外的黃土客店。
歐大爺被大家叫做小歐子。小歐子便開始在客店當中當起燒茶煮飯端盤子的小夥計來。
這黃土客店位於劍門關以南,以北,是陝西一帶,直通中原大地;以南,便走完了陝西的大山陡嶺直接進入四川盆地。這是陝西與四川的出入口,來去的商人非常多,所以店中的生意十分好。
小歐子才進去十多天,晚上的時候,便聽到外邊有人高叫,瘟喪來了,閒人莫看,快快躲遠。
於是店中的黃老闆便對眾夥計叫道,關門進屋,我叫出來才出來。
眾夥計紛紛進了屋關了門。
小歐子從門縫中往外看,先聽見外邊的吆喝由遠而近地朝客店起來,然後便聽見沉重的腳步聲。接著,客店的大門中,先進來一個全是由黑布罩著的怪物,它一跳一跳地跳了進來,後邊便是那個吆喝著的人。這吆喝的人手中拿著細長的鞭子,鞭子在空中一劃,便十分地響亮;他一身穿著黑色長衫,頭上包著一個巨大的白布帕子;他有一米八幾的樣子,長得武大三粗,看樣子也凶神惡煞。那個黑色的怪物被大漢趕到客店的最偏的一個角落的木屋子前,好像門早就是開著似的,大漢將那門打開,將黑色的怪物趕著跳了進去。然後大漢走了進去。
幾分鐘後,黃老闆便吆喝大家出來做事了。大家出來做事,與平常一樣,彷彿剛才那事根本沒有發生一樣。
小歐子一肚子的奇怪,但又不好問。
晚上,黃老闆把小歐子叫到跟前,對他說,你把這些飯菜送到角落中的那個木屋子那去。你只需要放在門外,叫一聲「飯來了,請用飯」,然後就走。
小歐子就照辦送了去,在門外那麼叫了一聲,就走了。
晚上他回到大家睡的板床通鋪上,睡在他旁邊的劉胖子問他,怕不怕?
他問,怕什麼?
劉胖子道,就是你送飯時去的那個地方呵。
他道,那怕什麼?不就是送個飯嘛。
劉胖子問他,你知不知道那裡面住的是什麼人?
他道,什麼人?反正是有點怪。
劉胖子說,就是趕屍的人和屍體。
小歐子早就在老家聽說過這些事,只是從來沒見過。聽劉胖子這麼一說,加上下午見的,倒還真的怕了起來,他的手在不停地發抖。他說,這裡怎麼就有這種事?
坐在那邊的馬駝子一邊抽煙一邊道,這些都是小事。我在這裡幹了二十多年了,這種事見得多了,有什麼可怕的?他們是很晚才來,一早就走,基本上與我們店子不相干似的,怕什麼?
小歐子便問見多識廣的馬駝子道,你老給我們講講,怎麼就有趕屍這個事呢?
馬駝子見有人向他請教,非常高興,於是便放開地對幾個小夥計道,這有什麼奇怪的?在陝西等外省做生意的四川商人,多的是;在四川做生意的外省人,也多的是。一年病死幾個幾十個,有什麼奇怪的?這些人病死了,他們多半是想要屍體回老家安葬的。你說哪個人死了不想回老家安葬?
小歐子道,對。
馬駝子道,你想,陝西四川之間的路,都是大山之路,車子運屍的地段很少,大部份都是車子走不通的山路,於是,屍體要回老家,只有用趕屍的法子。
大家點點頭。
馬駝子道,死了的商人都是有錢人,他們臨死的時候多半對下人吩咐請人將他們趕回去。儘管趕屍的價錢非常貴,但是他們給得起。於是,下人就請趕屍的人,將他們的老闆趕回去。
小歐子問,你說這人都死了,硬了,怎麼會趕得動呢?
馬駝子道,人家趕屍的人是吃那碗飯的人,有法術。
小歐子道,哦。
馬駝子道,所以這條道上,年年都有趕屍的人。他們一邊趕屍,一邊吆喝,路邊的人,便早早地躲開,免得闖了煞。通常都是屍體在前,用一個大的黑布罩了它;趕屍體的人在後邊。一邊趕,一邊告訴屍體,要上坡了,要下坎了,要拐彎了,前面就是直路,今天要翻幾座大山,好久時間才能到客店。
小歐問馬駝子道,趕屍的人告訴屍體這些干什麼?
馬駝子道,不知道,也許屍體走路也累嘛,要歇,要知道路的長短。萬一屍體走火了,一下炸了屍,那還得了?
大家便覺得耳邊陰風慘慘的,不敢多問了。
馬駝子繼續講,他們總是一早一晚地進店離店。每一個客店,都專門為他們預備了專門的房子,那就是店中最偏的地方。趕屍的人也自覺,進去以後絕對不會出來。當然也不會有人去找他們聊天。他們要的飯一般都是雙份。
劉胖子問,你說他們為什麼要雙份?
馬駝子道,那鬼要走路,不吃一份麼?其實鬼也就是最多領口氣,因此送去的飯多,他們也吃不完。剩下的飯,一般都是埋了,連狗也不喂。店中送飯的規矩是,誰是店中最年輕的夥計,誰是新來的,誰就送。
小歐子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是他送飯了。他道,這個嚇客人的,老闆也要留他們麼?
馬駝子道,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必須留,不然要受報應的。況且,他們付的房錢都是雙份的,老闆為什麼不留?
大家便沒了聲音。
早晨小歐子又去送了雙份飯,在旅客都還沒有起來的時候,小歐子看到,那趕屍的人,果然趕著屍體走了。
從此,店中一有趕屍的人來了,都是小歐子送飯。
小歐子在家就非常靈性,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要給他們送雙份飯。難道死人真的要吃飯麼?這個奇怪一直在他心中梗著,他想弄個明白。
小歐子在農村也是膽大得出了名的,蜂窩敢捅,十層樓高的樹敢爬,手臂大的蛇也敢捉。於是,他有一天在那間特殊的屋的牆後邊,挖了一個小小的洞。這個洞是不顯眼的,但是卻是可以看見整個屋裡。他要等下次趕屍的人來了以後,看個明白。
這一個晚上,又一個趕屍的人來了。小歐子早就呆在那洞後,想看個究竟。
那趕屍體的人把門推開以後,屍體一跳一跳地跳了進來,然後站在那裡不動。
趕屍的人把燈點亮以後,然後對屍體說,往左走三步,就是牆,靠到牆上去。
那屍體果然走三步靠在牆上了。
趕屍的人說,站好,我跟老闆叫飯了,一天吃兩頓,餓慘了。於是趕屍體的大漢開開門,對外大喊,老闆,老規矩來飯,餓了。
黃老闆答應一聲,道,馬上。黃老闆便開始叫小歐子。小歐子不吱聲,他不動,他要看趕屍體的人與屍體是怎麼吃飯的。
黃老闆叫不著小歐子,在那罵了兩聲,便讓劉胖子送了飯來。趕屍體的人見飯來了,便把飯端了進來,然後,關好門。牆上有窗子,趕屍體的人將窗簾拉得嚴嚴的,將兩份飯分好後,然後對靠在牆上用黑布罩著的屍體說,好了,出來吃飯了。
那黑布動了許久,像是從中解什麼樣東西似的,然後便從中鑽出來一個近一米八的黑胖子,一邊洗手洗臉一邊說,可盼著這一頓了。真的餓極了。
趕屍體人道,快吃吧。
倆人使喝著酒吃起肉來。
歐子心中奇怪道,這人死了,還會說話?小歐子看那牆上的黑布,還是立著的。那裡面還有什麼東西,不然不會直著在那裡。
還沒想完,便聽得那黑胖子道,師弟,明天該你背了。
趕屍人道,好。這趟生意還是不錯的,價錢比過去的多三成不說,死了的這個死鬼,看來是個鴉片煙鬼,大慨只有八十來斤呢。
那黑胖子道,可惜趟趟不可能是這種好生意。
倆人一邊說一邊吃,很快說吃完了。
然後,倆人熄了燈,一起睡到了床上。一會兒,便有一個人拉起了鼾聲。
小歐子看到這裡,悄悄地走了。
他從此明白了他們為什麼要雙份飯,那可不是屍體吃了的。
他也明白了為什麼屍體會被趕著走的原因,明白了趕屍體的人為什麼一路上要給屍體唱路的原因。
從此,他再不對趕屍體的事感到神秘和害怕。
但是,他一直不敢對人說。這個秘密,一直保留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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