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目不轉楮地盯著指縫間的煙頭。注視煙絲燃盡的猩紅向手指靠攏,啪地斷掉的瞬間,著地後的脆弱,吹散後的無形,終于的熄滅,混進鼻息的香醇。她不吸煙,但她這樣劇烈地消耗香煙----第一次接過女朋友遞來的煙後保留的嗜好。而且要是MARLBORO,一種能夠消耗男人性欲的香煙。
空氣中漂浮著物質的味道,盡管她已經叫侍者將POP換成了BLUE。她是憎恨物質的。燈光也應她要求,換成了氤氳的藍色,從一支一支懸空的高腳杯中折射下來。空中的浮塵無處遁形。一顆顆不安地游移,可以用鼻子嗅到。酒吧是她經常來的,早已混熟。這里屬于一家高級酒店,供入住客人休息。不用付錢,帳單記在客人的名字上,出入的人個個不凡,于是酒吧也頗具品位。吧台是簡約甚至粗糙的,但酒是無不精致。音響一流。最出名的是設在顯著位置的洗手間,透過半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男士優雅的小解。設計即使出自名家,也著實需要瞬間閃現的靈感。
她坐在吧台末端,要了一杯瑪莉蓮,一種飲時清甜,但酒性頗烈的紅酒,一口喝了3厘米,便埋頭專注于指尖的MARLBORO。頭發攏在腦後,于是露出了雪白光滑的脖頸。左臂上有一張惹眼的貼紙。沒有口紅。沒有香水。
抱歉,來遲了。
她抬起頭,目光撞見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子,約摸二十五六歲。所著之裝大概悉數叫得出牌子。從內到外。但她唯一分辨出的是,男人身上的CD青草系列的香水---這是她唯一能夠受得了的香水---戴一副平光掐絲眼鏡,臉形成熟俊朗,不能稱上帥,但很舒服。
她向他報以淺淺的微笑,一句話沒有。揚起手將煙蒂投入瑪莉蓮,酒面立即冒出一絲白煙。然後勾起挎包,委蛇而去
2
這是酒店的第四十層,沒有人會看到我們。男人合上窗簾時,她毫不客氣地說。
他不大經意地在褲管上揩了揩手,大概有點小小的不知所措。他可能從來沒有應付過這種女人。過去睡過的女人會因為他的錢他的車而溫順。可她不會,即使她是個妓女。
但她佔上風。
你願意和我這樣一直坐到天亮嗎?我倒無所謂。
于是他起身,將她把倒在松軟的床上。開始很斯文地脫掉自己的衣褲,直至完全暴露在她面前。他是有資格在她面前暴露的,完全的。---他有一副相當漂亮的侗體。甚至已經勃起。但他仍然很緩慢很緩慢剝去她的衣裳,撕掉左臂上的標簽。直至最後一件,任他怎麼用力也褪不掉了,她悄悄地替他勾開了胸衣上的暗扣。
沒人教過你跟女人調情嗎?
男人支撐在她上方,微笑地正視她的眼楮。沒有回答。這是一張精致的臉,客觀地說是清純的,卻因為某中東西使它散發出詭異的迷離。他能感受到,但猜不透那是什麼,可足以讓他接受她的冷漠,甚至反而激起愛欲,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于是他小心地進入她的身體。
輕慢地,有力的移動。但是持久,像是欣賞一件精妙的藝術品。她在他身下輕輕地摩挲。整個過程在舒緩的氣氛中進行,直至最後一個動作。
他把她抱住,鼻尖滑過她胸前的每一寸肌膚。
你是我遇見的所有男人中最溫柔,唯一能給我享受的一個。大多數都很粗魯。僅僅是泄欲,全然不見平日道貌岸然的風度。跟他們作愛時只有一個感覺,想笑,嘲笑,徹底地。你是很特別,可你也只是我的一個客人。
為什麼要做妓女。
她從皮包里摸出一根香煙,點燃後于開始靜靜地把玩。
你不會明白。很經典的一句對白。
男人又開始勃起。
……
這是他第二次與她見面。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是一間高級俱樂部的應招女郎,和她左臂貼紙上的號碼9523。還有就是很奇怪他發現已經愛上這個她。他忽然想起有一次逛廟會一個瞎子算他有一段孽緣,怨聲連連,直喚可惜。當時他大度的付之一笑。
現在他想,愛上一個妓女,算嗎?
3
一個星期後,他打電話到俱樂部報上女孩的號碼,點名要她。工作人員告知她已經一個多星期沒來上班。他詢問她的去處,得知無可奉告。那是一間相當隱秘的俱樂部。組織遍及全國,制度嚴密。服務對象只針對絕對可靠,有信用度的客人,且收費頗高,其會員不少是社會名流。俱樂部保證幽會不被跟蹤,萬無一失,同時也保護妓女的隱私。所以他想從俱樂部了解她的任何情況,都是不可能的。她像陣雨一樣倏忽而至,遽然無蹤,留給他的唯有破碎記憶。
4
六年前。
她生活在南方的一座濱海小城。小鎮因有一個大型工廠而聚。她的父母都是這座工廠的工人。父親是個小小的車間主任,盼著每月幾百塊的工資以後供她上大學,踏踏實實,只求暮年有一份微薄的退休金,僅此而已。
工廠效益從92年就開始虧損。那一年,廠領導以減少工廠負擔,改革為由進行裁員。父親下崗了。兩個月後,廠長卻公然買了一輛嶄新的桑塔那。引起民憤。父親咆然大怒,帶著一批工人質問廠長。廠長東躲西藏,可三天後這件事不了了之。父親卻被莫名其妙地揭發了。母親也被下了崗。從此父親臥病不起。醫生說得了急性腎炎。廠里以父親聚眾鬧事為由拒絕報銷醫藥費。母親情急之下向廠長下了跪。卻被保安哄出廠辦公樓。
治了半個月後,再也沒有錢,父親被領回家中。急性腎炎轉為慢性腎炎。她至今清晰地記得父親不能小便,臉面浮腫,拉著她的手,含混地吐出求求你讓我死吧的樣子。忘不掉,一輩子也再忘不掉了!從此她經常在夢中驚醒,全身冰涼一片。
半年後,父親終于被活活拖死了。母親逼瘋了,跌跌撞撞出了家門再也沒回來。負不起喪葬費。她流著淚在夜里用手把父親埋了。
那年她十六歲。
她不能再和他見面,因為她承擔著太多的過去。
5
“把衣服剝了。”
她順從地,一顆一顆地解開身上的紐扣。
床上半躺著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四十來歲光景。全身脂肪或堆或耷。滿是肥肉的小肚奇異般地突出于身體。活象一個孕婦。
確實很丑。
他的裸體也完全暴露在她面前,也許因為已經在太多的女人面前裸露,竟然沒有絲毫的羞恥。他用猥褻的眼光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狂掃。她感到這頭豬一樣的男人每一寸目光都是對自己的玷污,都值得讓他死上千萬次。
“你難道不可以騷一點嗎?”
她也照辦了。
男人終于在壯陽藥的幫助下亢奮了。他用丑陋的動作將她按倒在床上,那條骯髒的東西進入了她的身體,肥大的舌頭舔過她的臉。她惡心。不過她不會讓他死,因為五年的時間讓她明白世上有太多比死更難過了。
男人的抽搐很快停止。她的手緩緩地伸到枕下。那里有她事先藏好的一把匕首。
6
男人發出一聲痛苦的長嘯,一把將她推下床。臉形由于驚恐而變得扭曲。她扔下匕首。腹部和掌心沾滿腥熱膩紅的血液。
倒在床下她開始大笑,尖銳刺耳,與男人的慘叫形成毛骨悚然的旋律。她走向窗邊,打開窗,高空強勁的夜風將她的長發如海藻般吹亂。
風聲。叫聲。笑聲。
曾經她也有這麼一次站在窗邊,在父親死去,母親瘋掉的那個晚上。她戰戰兢兢地站上窗台,抽泣著。一陣夜風都可以結束一切。她忽然發現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
于是她走下窗台。輟學來到了大城市。年輕。美貌。她終于進入那家俱樂部。
這個豬一樣的男人就是小鎮工廠的廠長。她回到了小鎮,五年的妓女生活就是為了這一天。
她在空中快樂的下墜,掠過一層又一層的樓宇,全身上下只有頭發隨風豎起。眼淚從眼楮里冒出,迅速被風干。在幾分之一秒的時間里,一些畫面快速地閃過她的腦海。母親的乳房。兒時的玩伴。父親的臉龐。和一個陌生男子的愛撫。
她在黑夜來臨之前的瞬間停止了哭聲閉上了眼。
7
那個曾經溫柔地幫她褪去衣裳的男子開始四處尋她,從北方走到南方。在一個小飯館的牆上他看到了一張一年前的報紙。頭條上說某南方小鎮一廠長被一女子閹割。警方閃電出動,犯罪嫌疑人在警方的威懾下畏罪墜樓身亡。
她,照片上是她。白皙的臉龐,凌亂的淚痕。他放下報紙。如果她在一年前死了那那個躲在他身下的輕輕啜泣的女孩又是誰。他開始流浪。若干年後,在貴州的一處山村,他發現一位操著外地口音的瘋老婆子。村民說,不時有一位神秘的年輕女子來照顧她。他在這座村子里安了家。贍養起那個瘋瘋癲癲的老婦人。那個神秘女子再沒有在村莊中出現。
在一個夜涼如水的晚上他夢見她,她留著淚說,謝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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