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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鬼咒新娘

一、轎簾上滴下的血
紅紅的喜炮,紅紅的轎,紅紅的新娘,紅紅的橋。

莊家娶親,那排場幾乎要驚動全城的人。一路上震天的鼓樂齊叫,紅紙金粉洋洋灑灑從城東輔到城西的街。

莊家是城裡的商賈大戶,莊家惟一的少爺娶親,親家自然不是輕易。

翁莢冬京城裡退下來的大官,至於這官到底有多大,老百姓誰也不知道。莊家少爺結的這門親,就是翁家惟一的小姐,沉香。

這強強聯手的親事,其排場,可想而知。

小城沸騰了,每一個不相干的人都激動得仿佛喝了十蠱烈酒。

生活總是枯燥無味的,能夠尋得一點值得興奮的事,即使是為著不相干的人,自然也是有趣得很。英俊年少的莊家少爺凱淵,坐在雪白的紅綢大馬上,身後的喜轎描金流蘇,透著那說不清的風騷喜氣,跟在轎兩邊的喜童,手中提著碧色的玉籃,扶轎走一步,便從籃裡抓一把金粉紅灑一把,空氣裡剎時飄滿甜甜的香氣,有好事的婦人立即聞出那是京城最大的脂粉行“香流坊‘的最好脂粉,對莊家這樣的排場,自是羨慕得連眼珠都紅了。

喜轎經過的地方,人們爭相伸頸,嘰嘰喳喳贊著莊凱淵的一表人才,猜測著新娘子的鳳顏嬌貌。

就在這時,一陣風,忽然平地滾起來了。

兩個扶轎的喜童忽然不約而同的一聲尖叫,玉籃叭的一下摔在地上,籃裡的金粉彩線卻無故拋得老高,直衝上半空之中,瞬間風沙大作,只聽一片慌亂之聲。

這江南小城,平時固然少晴,但也只有和風細雨,忽然晴空一陣惡風,哪裡有人扭架得住?

莊凱淵聽到轎內的新娘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時,他的背上無緣無故出了一陣細密的冷汗。

他不顧風沙迷眼,掙扎著翻身下馬來,直衝向喜轎。

說也希奇,就這一剎那的功夫,那惡風竟然呼的停了,假如不是滿地的金粉線狼籍和人們驚惶失措的表情,簡直不敢相信剛才的奇景。

風,仿佛有著生命一般,從街尾至街頭,滾滾而往。

莊凱淵顧不得那很多禮節,一邊喚著新娘的名字,一邊伸手急掀轎簾。

忽然,他的手碰到了另一只冰冷的人手。

轎裡同時響起了一個溫軟如玉的低聲嬌語:“別......”
一只雪白的小手從轎裡伸出來,捉住了轎車簾的邊,不讓他掀開。

莊凱淵心裡咯的一下,那嬌軟甜香的聲音,那柔弱無骨的小手,讓他的聲音瞬間也變得柔軟如波。

“你......沒事麼?”
“嗯。”新娘無窮嬌柔羞地一聲低應,引得少年郎心裡如春花齊放,剛才由於惡風引起的不快已經迅速拋到了九霄之外。

迎親隊伍又出發了,人們重新活躍起來,兩個喜童驚魂未定,但已有那下人飛快的送了新的玉籃來,幼童也就咧著嘴笑了。

最開心的莫過於莊凱淵,他本是含玉出生,莊家又只得他這一脈獨苗,自然少不得那些世家子弟的風騷習氣。那桃紅院的桃淘冬碧香院的葦葦,周家小姐,黃家妹妹......哪一個不是嬌滴滴的盼著做他家婦呢?然到頭來,是沒有他選擇的余地啊,迎娶從未見過面的翁家小姐,於他來說,實在是一件七上八下的事情。

她可否美麗?她可否溫柔?她可否會是讓他轉意的沉魚落雁?

他心亦是沒底的啊。

可是剛才那一陣風,那轎簾蓋下的一瞬艷紅,那柔弱無骨的瑩白小手,那嬌喃低軟的聲音,已讓這獵艷無數的風騷少年吃了一顆定心丸——那樣美麗的小手與聲音,她的主人也定會是個可人兒吧?

他嘴角含笑,甚至哼起歌來。

在衝天的鎖吶聲中,有火紅的爆竹爭相引爆自己的身體,漫天卷起的濃郁白煙裡,跳躍著陣陣盡美的支離破碎。

沒有人看到,在新娘火紅的轎頂上,垂下來的金色流蘇中,有一滴暗黑的血,正順著絲絛緩緩流下,轉眼間,無聲無息的沒進了風塵......
二、大宅院裡的秘密
燭淚輕挑,柔光微搖。

幻似的紅紗下,是新娘如玉低垂的面容。

呵,那一點點掀起,桃色的櫻口,水漾的耳珠,碧藍的蝶釵,雲柔的青絲。

還有那,似煙非煙輕拂的深長眼睫下,兩點比星更亮的眸,正低一低的,偷偷看他一眼,如最最可人的小兔一般,含嗔帶羞。

凱淵的心在那一剎那被火燃著了一樣,一種原始的狂野與喜悅漲滿了他的雙眼,幾欲噴出。

喚一聲新嫁娘,喚一聲新嫁娘。

比他見過的所有女子更柔、更美、更媚。

啊,從此,這盡色便是他的妻。

他輕呼出聲:“呵,你......”
他醉了,他狂了。

只待低吼一聲,十六歲的沉香已經被溫柔而粗暴的揉進了火熱的胸膛。蘭花帳下,紅繡床,巫山雲雨如煙般翻翻又滾滾,如大漠狂沙,又如驚濤駭浪,轉眼落盡了一地紅妝。

他把香汗濕身的她愛憐的裹在胸前,微啞的嗓子帶著未盡的火苗低喃:“沉香......沉香......”
驚濤過後的她亦如雪色的小狐,軟似無骨的被他包容著,仿佛驚魂未定的絲絲嬌喘透著說不盡的我見猶憐。

令他爆裂顛狂。

這般的風騷年少。

早晨,薄霧。

莊凱淵愛憐的握著新娘沉香的小手,站在祀堂大廳給老祖宗請安。

他實在是太自得了,自得確當然不僅僅只是她的美麗,經了昨夜,她的好,只有他盡知道。

想到這裡,他英俊的嘴角又挑起了一絲壞壞的笑,手不禁輕輕緊了緊她的柔荑。

一道森冷的目光驀的制止了他的輕狂。

那目光,比冰更冷,比刀更利。

沉香沒來由的打了個冷戰,抬起頭,正看到正椅上那黑衣的如屍般森冷面目的老太太。

“任是誰家嬌貴的女兒,進了莊家門,就是莊家婦。從今後,你的任務,就是盡快為莊祖傳下一脈香火,知道嗎?”
“是,老祖宗。”她惶惶低頭,卻感覺他的掌,也在微微的抖。

午後,他睡了。

沉香提著裙,輕輕溜出房門,陽光正好,這偌大的園子安靜得能聞聲頭頂飛過的鳥。

在園裡轉過幾圈,忽然聽得細細的語聲,仿佛是兩個丫環在說話。

“你說,她會不會很快懷孕?”
“呵呵,有我在,她當然會。”
“那她不是很蒼犢”
“是的,那是她必須付出的代價。”
什麼丫環?竟敢在園裡說這些大逆的話,她們在說誰?!

翁沉香的背後忽然密密的冒出一層冷汗,仿佛有無數只眼睛在背後盯著她的那種森冷感覺。

她忽然走出花叢,走到那人語聲的地方來。

她要看看到底是誰。

陽光,白晃晃的照著地面。

沒有人說話。一個人影也沒有。

頭上的環翠叮叮作響,沒來由的,沉香在發抖。

三、誰是秋天的秋
夜,已經成了莊凱淵最期待的時刻。

不僅是夜,即使是白天,他也恨不能時刻與那嬌嬌的小新娘粘在一起,登峰雲雨,天作之合。

初見時,她如那雪白的兔,柔順可人,然而相處一久,竟發覺她如同那吸人的狐,風情進骨。她的眼、她的語、她的身、她那狐一般令人盡看的輕顫微搖,每一夜、每一日、每一分、每一秒都恨不能讓他與她抵死痴狂。

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如此迷戀一個妖精般的女子,簡直可以不要性命。

他幸那妖精是他的妻。

西洋小鐘敲了七下,她坐在桌邊,抿一抿香唇,咽下一塊精致果脯,真甜。

她知道他要回來了,商展裡的事情,實在不能不往了,他終於戀戀不舍的往了一天,這是他們新婚以來分別得最長的時刻,還不知他要如何想念她。

她微笑了,那笑裡,有著說不出的隱約的媚。

拈一枝碧藍的釵,盤一頭如雲的絲,抿一個香艷的小嘴,染一抹橘色的眼妝。

輕輕一個旋身,那般的風騷標致,迷死個人。她輕輕笑出了聲。

凱淵幾乎是闖著進屋來,一天未見,他已快要念死了她。

哦,那可愛的小狐狸,竟然妝著那樣媚人的風情,在等他?

幾乎來不及訴說那相思之苦,她已經被他丟進了柔軟的香艷紅紗帳。

模糊間,已經分不清今夕何夕。懷裡的人兒,輾轉著,雪一樣的臂纏著他的頸,柔滑若蛇,風情萬種的喚他:“少爺,哦,少爺。”
她喚他少爺,這稱呼,真真讓他意亂又情迷。

他陷著她,忘情的呢喃:“呵,你叫什麼名字?”
“少爺,我叫小秋,秋天的秋。”微微揚起的秀眉下,一雙亮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著他,真真調皮。

“小秋,呵呵,跟了少爺臥冬以後,你不用再吃苦了。”
“嗯,小爺......”這討人喜歡的小臉呵。

“小秋......小秋......”
夜涼,一點一點襲上身來。

他驚醒的時候,嘴裡仍然不由自主的喚著“小秋”,清冷的夜風卻一下子讓他渾身涼透。

他驚極一聲大喝。

身邊的人兒亦是驚聲而醒,惺松的用一雙美目看著他,剛剛從被裡伸出手來,又由於感覺到涼,而嚶的一聲縮了回往。

他又驚叫了一聲,同時幾乎是用彈的姿勢離開身邊的人兒。

“小秋!你......你不是已經......”
“誰?誰是小秋?”她不樂意了,嘟起粉色的小嘴,很怨的看向他。

啊,是他的沉香。

他的心逐漸定下來,俯身過往,抱住她,任她委屈的往他懷裡縮。

“少爺,我叫小秋,秋天的秋。”微微揚起的秀眉下,一雙亮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著他,真真調皮。

不,不會是她,她已經死了,她的骨,也已經銼成灰。

他相信,那一定只是一個太過真實的夢。

四、沉香是誰家的沉香
“少奶奶有喜了!”莊園裡的消息,如長了翅膀般,四下傳開。

“不錯。”那古屍般的老太太把冰冷的手放在她的腹部,面部露出滿足的微笑。但那手和那笑,卻讓她有一種鄰近死亡的恐懼。

“真快。”走在園裡,聽到下人們竊竊私語。

她怨怨的看著他,如此不分晝夜的粘著她纏綿,怎能不快?

他只是看著她壞壞的笑,眼裡卻閃過一絲不易察的憂傷。

進夜,她輕輕起身,推一推熟睡的他,沒有反應,她輕輕走出房門。

她想要了解一個秘密。

夜,仿佛有著一團一團的黑霧,把四周的一切都罩在其中。穿過拱門,走過廊橋,前面,是掛著血紅色燈籠的祀堂大門。

她白天看過了,凱淵家的族本,就供在老太太坐的坐椅後的台上。

沉重的木門,吱的一聲,緩緩推開一條縫,裡面沒有點燈,伸手不見五指。

她打了個冷戰,把身後的燈籠拿近,咬了咬牙,朝裡面邁往。

舉起燈籠,那一點暈紅的光不能照到深處,偌大的祀堂,反而因此更加陰影重重。

沉重的門在身後吱的一下合攏了。

她的冷氣,在剎那齊齊豎起。

她已經不能後悔。

她看見了,那正中的椅子上,隱隱綽綽坐著一個人。

“你來做什麼?”森冷的聲音,將她從癱倒的境地漸漸拉回來,恢復了一點點神智。

沉香聽出來了,竟然是老太太。

她仿佛一直坐在那裡,從白天到晚上,根本沒有動過。

她難道是一個活人?

沉香支起身子,橫下心來,聲音顫顫的答:“我......我想來查一查,小秋是什麼人。”
“小秋?你如何知道小秋?”
“凱淵夜裡喚她的名字。”
“這樣......”老太太忽然陰陰的笑了一聲,“那個*人,他還記著。”
稍停片刻,她的聲音又幽幽傳來:“你想來查族本!呵呵呵......小秋,在族本裡是查不到的。由於,她只是一個*丫頭,莊家的*丫頭,根本不算莊家的人。”
沉香不敢應聲,但她的耳朵,卻時刻捕捉著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她是前年新進的丫頭,長得有幾分顏色,居然痴心妄想,勾引少爺。凱淵年少無知,竟然被她不小心得了手,還懷了個孽種,呵呵呵,幸好老天爺有眼,將她們***都收了往,銼了骨,揚了輝冬一干二淨。”陰冷的笑聲在大廳裡飄蕩。

沉香顫聲問:“她,她是怎麼死的?”
聲音忽然停止了,沉香屏住呼吸,耐心的等著。

“記住,不要問太多不該問的。比如,我從來沒有問過你是誰。只要你老老實實把孩子生下來,我不會追究。”陰冷的聲音忽然又響起來,這一次,卻是響在沉香耳畔。

血紅的燈籠叭的落到了地上。

在昏迷前,她看見了那張永遠不會記憶的、KB的、獰笑著的老嫗臉。

五、摘一朵野菊送給你
莊家有一個世傳的規矩,每當世家男丁娶親後產下子嗣,就必須往海外打理家族的產業。

莊家偌大的家業,實在真正的根基是在那遠遠的夷國,穿過海、越過洋,總有源源不斷的金銀回來,只是,很少有男人再能回來。

莊家所有的新婦,都在遠遠無期的等待中白了青絲,暗了容顏,最快活的,也不過是那新婚時的一年幾月。

也因了這個原因,到了這一代。一脈獨苗的凱淵,更加躲不了這樣的命運。

他的年少風騷,無盡輕狂,終究也是飽含了對未知命運的恐懼與憂傷。

因此,到了十八歲,即使他風騷之名已經揚遍全城,在外不知多少鶯鶯燕燕紅粉枕邊,在莊家莊園裡,他卻始終是滴水不漏的恪守著禮節,盡不讓痛處落在老太太手中,只因父輩的悲劇早已讓他深知,能拖一時便一時,一旦有了子嗣,他那茫茫無回期的海外之行也將不可避免了。

再怎麼小心,卻終究沒有躲過新來的丫頭小秋那雙亮晶晶的眼睛。

她那提裙時一轉身的嬌俏,碎鈴般細細的輕笑,秀眉輕輕一挑,亮亮的眼睛裡,滿是調皮,喚一聲“少爺”,甜軟的聲音,瞬間進了他的骨。

她是這死氣沉沉的莊園裡,他從未見過的輕靈美麗的生命。

秋日的陽光下,一身白衣英俊異常的他忘情的握住了她的手,雲兒像輕紗一樣披著整個大地,她就那樣笑著,點燃了他的火,轉眼壓碎一地野菊。

也曾海誓山盟,也曾紅袖添香,甚至也曾他讓對那些牆外野花動過收心的動機。

更可喜的是,竟然沒有人像戲文裡唱的那樣,阻攔他們的相戀,連老太太的眼神,也是如鏡裡的水,看不出一點喜怒。

於是,他忘形了。

直到小秋含嗔帶笑的告訴他,她有了他的孩子。

孩子,他的孩子。

老太太沒有表情的說,生下來吧,只要願意,那就是你的孩子,她就是莊家的媳婦。

石普軌驚。

他終於了解為什麼沒有人阻攔他,那狡猾如鬼的老祖宗,料定了他,不敢要那孩子,不敢要她!

躲啊躲,躲到十八歲,卻仍然逃不過這一關。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還是那樣的雲兒下,他對她說:“小秋,乖,拿掉他,我們不要他。”
他沒有想到,只是個丫頭命的她,卻有比天還高的心,那曾經令他著迷的小小秀眉,那樣牢牢的鎖著,也不哭,也不鬧,只是重復著:“我要他,你不要,我要。”
哪裡能有她選擇的余地?她要就是他要,他明白這個道理,那孩子一旦墜地,就是他啟程的開始。

她甚至對他說:“少爺,我不怕那些家規,我要生下我們的孩子。你往那夷國,我也跟了你,你往哪裡,我都帶了孩子跟了往!”
他驚極,瞬間覺得她的可怖。

她,竟然敢說出這樣大逆的話來,那一代代傳下來的家規,是可以更改的麼?

當然不可以,當然不可以!

陰森森的祀堂裡,那如屍般森冷的老祖母輕摟著他,他頭一次感覺她的親近。

他喃喃的,向她求救。

她沒有表情的吩咐下人:“把藥拌在她碗裡,讓她吃。”
一言既出,他不敢邁出那大門一步,他的心裡,有著冰冷的水一波波漫透。

那樣烈性的小女子,她會掙扎吧?她會怨恨吧?她會叫他的名字嗎?

三個時辰後,下人來報,小秋寧死不肯服藥,喊著少爺的名字,一頭撞死在廊柱上。

意料中的結局,卻仍然有著不可承受的哀傷,他掙扎著哭泣,“我要往再看她一眼。”
那老祖母意味深長的按住他,吩咐下人,屍身抬進來,給少爺看。

他至死也不能原諒自己最後想見她一眼的衝動,他悔極看了她的屍身。

那頭頂的大洞,那從頭到腳的血,那曾經讓他迷戀此刻卻如鬼一般瞪著血目,那不是他可愛的小秋,那分明是厲鬼索命!

他驚叫起來:“我不看了!我不看了!我再也不要看了!”
他感覺老太太枯樹一樣的手落在他的頭上,她一字一字慢極地說:“少爺說,再也不看了,抬下往,燒了,把骨頭銼干淨,灑到田裡作肥,再也不要讓少爺看到。”
......
六、只為能夠把你瞧一瞧
沉香要生了。

莊家上下一片忙碌,在這如死一般的莊園裡,也許很多人窮極一生,也只有少爺出生和少爺娶親這兩件事情可喜、可忙,其他的時候,都是行屍走肉般活著。

凱淵不顧禁忌,執意要進產房陪伴沉香。

但是,他又一次後悔了。

那凄厲如死的慘叫,那汩汩流出的鮮血,一切都令得他雙腿發軟,頭暈眼花。

沉香在半昏迷的劇痛裡掙扎著,她的眼睛還在看著凱淵,只有他,能夠讓她有著繼續的勇氣。

在她的心裡,有著一種說不清的恐懼,仿佛就在她生產的這一刻,即將有什麼事情發生。

但是,她卻在淚眼朦朧裡,看到視她如寶的那個男人在步步後退。

血......嘔......夠了......夠了......
凱淵幾乎站不穩。

他必須馬上離開這個房間。

但是,就在他想要退出房間的那一刻,忽然,他聽到了一陣忽然響起的希奇聲音。

咯咯咯......咯咯咯......
呼呼咯......呼呼咯......
世界忽然間沉靜下來,沒有產婆的呼喝聲,沒有小丫頭的奔跑,沒有沉香的慘呼.
咯咯咯......咯咯咯......
呼呼咯......呼呼咯......
凱淵挪不開自己的步子,他像木偶一樣***的,緩緩轉過身.
所有的產婆和丫頭都昏倒在地上,沉香似乎也昏了過往.
滿地的血,觸目驚心.
從沉香雙腿間蜿蜒出來的血路......中間......
有著.
那個東西.
那個在動的東西.
她緩緩抬起了頭,暗黑的血順著長發一滴滴蜿蜒在她慘白的臉上,她朝他笑著,她終於,又看到了他.
曾經,穿上最美麗的衣裳,妝著最甜蜜的社會容顏,只為能夠把你瞧一瞧.
只為能夠把你瞧一瞧.
那白衣風騷的少年郎,那含情帶寵的眉眼、他的微笑、他的疼愛、他的皺眉、他的拂袖,一切一切,都曾經是她的命。

她是那樣的愛著他,用死,也要愛著他。

“少爺......”吵啞的聲音,從長發女人的嘴裡滴著血喚出來,那個東西,血污滿面的女人的頭,只是一顆頭,由於從脖子以下,是一團血塊似的蠕動的物體,她竟然喚他,喚他少爺......
他在那瞬間想起了小秋.
不,不是小秋,那不是小秋的臉,那張臉,於他是完全陌生的.
她朝他笑著,咯咯咯,沙沙沙,一點一點,爬向他......
那是,沉香生下來的東西......
他的喉像被人死死扼住了,只發出一陣陣咯咯的聲音,和那個東西發出的聲音,仿佛是一種可怕的回應。有熱熱的東西順著他的腿往X L,往X L。

“少爺......我是小秋啊......”那個東西咯咯的笑著對他說。

她爬過來,爬過來
“少爺,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從今以後,你的女人生下的孩子,都會是臥冬都會是臥冬咯咯咯......多好啊,你再也不用往海外了......”那個東西還在說。

不,不,不。

他恨自己為什麼還不能昏過往,結束這場噩夢。

那個東西忽然停下來了,女人的頭,血塊一樣的身體,蠕動著,轉而向床上昏迷的沉香爬往!

他想喊,但是仍然只能發出自己都聽不清的咯咯聲。

“侍香,我來了,我們也不會再分開了,咯咯咯,你滿足了吧......”那個東西的臉,漸漸俯近沉香的臉,暗黑的血,一滴滴落在她的面上。

沉香的眼睛睜開了,那個東西,就俯在她的眼前......
七、花開兩朵各香一枝
翁家惟一的小姐沉香,是奇醜的女子,這是翁家上下一致對外守口如瓶的秘密。

但是她的貼身丫頭侍香,卻生著沉魚落雁的貌。

最難得的是,沉香與侍香的關系不似主僕,倒似親姐妹。

這倒不是由於沉香不妒,而是養在深閨,並沒有哪個男人來評頭論足,自然也少了那份針一樣的心思,再加上,侍香固然美麗乖巧,但對文墨一竊不通,而沉香則是遠近著名的才女。兩人如姐妹一般相伴長大,各香一枝,也是翁家的一個奇景。

有時兩人一起出游,得那好事者遠觀,即使不小心看得真切,也只以為侍香是小姐,而沉香是丫頭,因此,城裡竟也漸漸傳起翁家小姐才貌雙全的話來,最後連城裡商賈大戶莊家也來為惟一的少爺提親。

莊家兒郎莊凱淵,年少英俊,家底豐厚,是無數少女的夢中天子,那年上香時轎內一瞄,早已讓一向心高的沉香傾心,心心念念,詩詩畫畫,早已經全部是他。

誰料,侍香為她博來的艷名,竟湊成了她的好姻緣。

她自然喜極,願極。

礙得自己女兒的真容,翁家結這門親,自然也是暗喜的。

然而出嫁前夜,卻有著親如姐妹的侍香,哭得如同梨花帶雨。

“為何要出嫁?那男人,哪裡會懂得你的好?”侍香帶淚的眼,即使是女人,也不能不心動。

“我們永遠在一起不好麼?”她求。

而沉香的心,早已是飛到了那白衣少年的身上。

她煩了,第一次拿出小姐的架子,把她趕出門往。

紅紅的喜炮已經響起來,端坐在打扮台前的沉香,滿頰發燙,她甚至已經忘記了侍香的存在,但是,侍香卻像一個幽靈一樣出現在她的身後。

“小姐,你真的要往麼?你真的不要我了麼?”侍香幽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把她嚇一跳,掀開蓋頭,拉著她的手,沉香輕嘆:“等明年,也為你尋個好人家。”
“嫁人有什麼好,那些男人,哪一個配得上我們。”她還是哭。

沉香又煩了,大喜的日子,這丫頭真是掃興。

“小姐,帶我往好麼?”侍香最後一次請求。

“出往!”沉香喝斥。

再不敏感,她也能知道相貌平平的自己,帶著這樣貌美的丫頭出嫁,只會是禍害。

侍香最後一絲希看幻滅了,她緩緩的,從頭上取下那枝沉香送給她的金釵,忽然正確的,朝著沉香的頸後刺進往。沉香不有來得及發出一點聲音,就那樣倒了下往,頸上金釵全沒。

一點一點,脫下沉香身上的鳳裙喜襖,為自己蒼白的臉,撲一抹柔紅的胭脂,抿一彎蜜色的小嘴,她朝著鏡中的自己笑一笑,然後端端正正的,為自己,將那原來屬於沉香的紅蓋頭輕輕落下。

未幾時,便有人進來,扶著她,一路喧嘩著,上轎。

她聽到老爺在問:“侍香這丫頭呢?”
夫人答:“可能躲哪哭往了,這丫頭,跟沉香感情好著呢。”
她在紅蓋頭下,安安靜靜的笑,再好的感情,竟然也敵不過一個男人,她倒要看看,這個男人是何許人也。

只是,她沒有想到,掀開紅蓋頭的一剎那,她看向那個曾經讓她恨極的男人,竟然有著電擊般的觸動。

她賴上他,他的笑、他的眼、他的撫摩、他的低語。

他甜蜜的叫她,沉香、沉香......我的小狐狸,我的小沉香......
那樣醉生夢死的感覺,竟是和沉香在一起時,也從未有過的啊.
怪不得,沉香一定要出嫁,原來,這就是男人。

她決定了,從今以後,她就是翁家小姐翁沉香。

八、誰和誰永遠不分離
“侍香,你沒有想到吧,你刺死我的那一刻,我的靈魂竟然飛出體外,我看著你把我的屍身扔進枯井,然後代我上了轎,你知道嗎?我有多恨......”真正的翁沉香咯咯咯的笑著,貼在侍香的臉上,血污蹭滿了她的臉,但侍香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在半路上想殺了你,可是,我一個鬼的氣力太弱,根本不能奈你何。”莊凱淵這時模模糊糊的想起了娶親時的那陣怪風。

“可是誰知道,我隨著你一路來到莊莢冬竟然碰到了同樣冤死不肯投胎的小秋,咯咯咯......”翁沉香繼續在沉香身上爬動著。

“一個鬼不能報仇,可我們是兩個不肯投胎的冤死鬼......咯咯咯,所以,我和小秋決定一起送莊家一份永遠的禮物,從今以後,我們會永遠跟莊家在一起,莊家女人生下的孩子,將永遠是我和小秋的結合體......咯咯咯,怎麼樣?我的樣子好看嗎?”沉香狂笑著,忽然把臉緊貼在侍香臉上,“好看嗎?好看嗎?!......”
沒有聲音回答她,侍香的瞳孔,已經渙散了。

而與此同時,莊凱淵看到那個東西又轉過了頭,它開始朝他爬來......
“少爺,我來陪你了,我們永遠不分開了啊......”
咯咯咯......
沙沙沙......
三個月後,一個羽士經過莊家大牆外,看到一股血氣衝天.
他自言自語的輕嘆:“冤啊......”
旁邊的好事者經過,立即神秘的拉住他,說:“這莊家人真邪了,一年前還風風光光娶親呢,這會兒,莊家少爺和新娘子竟然一起瘋了......嘖嘖嘖,連老太太也忽然死了,這麼大份家業,你看看......”
羽士走到門前,剛想推門,卻又收回手來,微微一嘆:“自己的冤孽,還是讓他們自己往解吧......”
他轉身飄然而往。

身後的大門裡,隱隱傳來女人的輕笑。

“小秋,今天輪到我做新娘了......”
“不要啊,讓我做啦!少爺,你看我蓋著紅蓋頭的樣子,好看嗎?”
咯咯咯......
沙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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