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縣城有兩家專做古玩玉器、陶瓷字畫生意的店鋪,一家是白相雨的鶴雲閣,一家是龍宇飛的雅聚齋。鶴雲閣是老字號,比雅聚齋早開辦近十個年頭。雅聚齋卻以當鋪形式出現,避開了與鶴雲閣搶生意的嫌疑。雖說同行是冤家,又同在縣城,但一個城東,一個城西,平時無來往又無交情,兩家倒是相安無事。然而,前不久出了一件事情,竟使兩家有了一番不平常的牽扯。
雅聚齋只收當古玩玉器、陶瓷字畫,平時生意顯得清淡蕭條。可龍宇飛卻不急不躁,把生意交給徒弟阿福,自己躲在樓上靜室,喝茶、賞玩瓷玉陶器,或臨摹名家字畫,倒也自得其樂。別看龍宇飛生意經營慘淡;可業內同行都知道:包子有肉不在褶上。一筆買賣做成,坐吃三年五載沒問題。龍宇飛身家究竟多少,沒人能說清。
一日打烊後,龍宇飛與徒弟阿福正在品茶,突然聽得有人敲門。開門後,一個衣著講究的六旬老者走進雅聚齋。龍宇飛問他有啥事?他說有一寶物要當。老者說著從棉袍裡拿出個錦盒,抖開紅綢,揭去數層油紙,滿屋便紅光四射,奪去了燭光的光華。
紅衣觀音!龍宇飛驚呼一聲,顧不得規矩搶前一步,把紅衣觀音接在手裡。借著燭光左瞧右看,把玩不夠。
紅衣觀音可是個罕見物啊!據傳,後唐同光年間,李存勖龍登九五,為謝神靈估護,特命禹州官窯燒制一批佛像。然而,歷時五個多月,眼看就要開窯,官窯卻轟然倒塌,十數窯佛像瞬間成為一堆碎片。事後,有人在官窯廢墟中意外挖出一尊觀音像,卻絲毫未損。觀音像面容慈藹,笑望芸芸眾生;玲瓏剔透,紅衣裙裾飄逸灑脫。奇怪,制作時是流行牙白色,咋就成了紅色呢?難道是觀音菩薩顯聖?頓時轟動京城,李存勖大喜過望,派專轎接進京城,封為鎮國之寶,出行隨帶。後來,李存勖兵敗,逃進深山老林,紅衣觀音也不知所終。《名瓷鑒賞圖典》對紅衣觀音的開狀、器口、底款都有詳細記載;而稗史《秘聞閱微》卻對李存勖失手磕碰蓮花寶座缺口的位置、大小形狀皆有細錄。
龍宇飛掂了掂,覺得挺實沉厚重;看了器口,又把手指伸進底座摸索一陣,再拿放大鏡看底款;色如朱砂、濃艷如血的底款中,他看到了一筆莊重的漢隸,並瞧見了蓮花座上那知者甚少的缺損。龍宇飛心跳如鼓,卻貌似鎮靜地把紅衣觀音放到案上。
龍宇飛問他當多少?老者一口開出七萬五千塊現大洋的價碼(即折合黃金十五兩);龍宇飛也不還價,叫阿福接當給老者辦了手續。
老者走後,龍宇飛把紅衣觀音收進了雅聚齋二樓靜室,用厚鐵皮罩罩了,外加三道連環鎖扣。龍宇飛打算密藏不宣。可消息還是不脛而走,遍傳全城;業內同仁雲集門前,皆求開眼一見。龍宇飛不想紅衣觀音露臉,又不願得罪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大門外卻來了一個叫黑田的日本人,翻譯對龍宇飛說,黑田君聽說貴齋有一尊紅衣觀音價值連城,很感興趣,急待一包眼福;且願出天價收藏,還望龍老板成全為好!一言既出,引來一片嘩然。龍宇飛卻回答得很干脆:“收藏免談!一包眼福倒有可能,只是今日不是時候!待我擇好黃道吉日,定滿足大家雅興!”說著向眾人拱手致歉!眾人理解地附和道:“對!擇日而見!”日本人看了看翻譯,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等眾人離去之後,龍宇飛坐在二樓靜室,看著紅衣觀音發呆。他有些興奮,也有些擔心。他知道日本人不會死心,一定還會再來找麻煩。所以龍宇飛決定讓阿福看店,他先回鄉下老家住些日子再說。龍宇飛老家在城外六十裡的青溪村;這裡青山碧水,綠樹成蔭,倒是個頤養心智的好去處。可龍宇飛無心觀景散心,回到老家就急忙找到侄子,交給他400大洋,讓他去辦一件事情。
過了十天半月,龍宇飛也沒離開的意思。那日,阿福來鄉下看師傅時,他告訴師傅說,日本人找過他兩次,但兩次都赴了空,很是生氣。日本人揚言說,如果第三次再見不到他,就要把雅聚齋夷為平地。龍宇飛聽了微微一震,但又平靜地說:“你告訴他,我不會讓他失望的!”他就打發阿福先回去了。龍宇飛等侄子把事辦妥,又在鄉下住了一些日子,直至紅衣觀音當期的最後一天,他才悄悄回到了縣城。
然而,這日等至打烊時分也不見老者來贖當。也就是說,過了今日,紅衣觀音就屬雅聚齋所有了;從此雅聚齋又多了件鎮店之寶!龍宇飛萬分高興,他當即寫了許多帖子,翌日一早,讓阿福分發出去。晚上龍宇飛在逍遙樓設宴,遍請古風城業內同行,一家也沒漏過。入座時,龍宇飛把白相雨讓到上席;人們坐定後,龍宇飛捧出錦盒放到桌上說:“前不久,我收了件稀世珍寶叫紅衣觀音,大家早有耳聞,可不見真面目。今日,請諸位來就想讓大家一睹為快!”說著,龍宇飛揭去紅綢、油紙,把紅衣觀音交給阿福,逐一讓同仁們看過。最後,鶴雲閣掌櫃白相雨把紅衣觀音倒過來,小指伸進底座摸索一陣,然後,交回龍宇飛,正想說什麼,就聽得樓道上響起了陣陣急切雜亂的腳步聲。
眨眼之間,一隊真槍實彈的鬼子兵湧進來,把整個大廳圍了個水洩不通。接著,在翻譯陪同下,那個叫黑田的鬼子出現在大家的視線裡。黑田皮笑肉不笑地說:“對不起,打擾諸位雅興了!聞言紅衣觀音為稀世之寶,特來捧場,與眾共賞!諸位不會不歡迎吧!”全場靜默無聲,都用怪異的目光看著他。他也不計較,他只顧盯著龍宇飛手中熠熠生輝的紅衣觀音垂涎欲滴;“呀唏!真是名不虛傳啊!”黑田贊歎著欲用手去捉摸紅衣觀音,沒想卻被龍宇飛另一只手擋住了:“眼看手莫動!”“對!眼看手莫動!”人群裡有人附合道。黑田腦羞成怒,突然拔槍頂住了龍宇飛的腦袋。瞬間場上氣氛一發千鈞,人們正為龍宇飛生命擔憂,卻見龍宇飛展然一笑道:“有話好說嘛,何必動粗呢?”說著將紅衣觀音遞到黑田面前;黑田“唆嘎”一聲,把槍收起,正要雙手去接紅衣觀音。可說時遲那時快,紅衣觀音竟突然墜地摔成了碎片。一時引來全場一片驚呼;都替龍宇飛惋惜。黑田也驚得瞠目結舌,不知所措地望著龍宇飛。龍宇飛卻笑著說:“你聽說過中國的一句古話嗎?——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龍宇飛話音剛落,全場竟響起了陣陣掌聲和叫好聲。黑田氣得臉色鐵青,大喝一聲“叭格呀路”,嗖地拔出槍又頂住了龍宇飛。突然,白相雨跨步上前,輕輕撥開黑田的槍,一板一眼道:“黑田君,凡事得講道理吧!中國寶物摔碎在中國土地上也犯法嗎?”大廳內附和聲大作,眾目怒視地圍了過來。翻譯見眾怒難犯,趕緊暗示黑田撤兵;黑田想了想,不得不在眾罵聲中收兵離去。
等眾同仁也離去之後,鶴雲閣掌櫃白相雨拍了拍龍宇飛肩膀微笑道:“表現不錯!偷天換日之術也相得益彰!佩服,佩服!”龍宇飛吃驚道:“白兄,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白相雨詭秘地朝他眨眨眼道:“龍老弟,我亂說話了嗎?我只會幫你,我會亂說話嗎?——哈哈哈!”龍宇飛也會意地大笑起來。隨即,白相雨挨著龍宇飛咬了咬耳朵,又指了指正在清理紅衣觀音碎片的阿福;龍宇飛驚得目瞪口呆,道:“是嗎?”白相雨肯定地點了點頭。然後,龍宇飛讓徒弟阿福先回雅聚齋,他卻和白相雨喝酒去了。
晚上打烊時分,龍宇飛喝得大醉而歸,徒弟阿福上前攙扶,道:“師傅,您怎麼喝酒了?!”在他的印象裡,師傅很少沾酒,今天是怎麼了?龍宇飛舌頭打著轉說:“高……高興!黑田笨……笨蛋,哪知……知紅衣觀音是……是膺品!”阿福驚得呆若木雞:“膺品?!”龍宇飛嘿嘿一笑,轉身從牆上暗櫃裡取出一尊紅衣觀音,揭開紅綢,抖去油紙,把紅衣觀音放到桌上,道:“真……真的在……在這呢!”說著龍宇飛便趴在桌上睡著了。阿福大叫幾聲“師傅”,沒見動靜,便悄悄揣了紅衣觀音,匆匆奔出門去。
一袋煙功夫後,白相雨急急走進來道:“龍老弟,不出所料,阿福拿了紅衣觀音直奔憲兵司令部去了!”龍宇飛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他娘的,真是只白眼狼啊?”白相雨安慰他說:“放心吧,他會遭報應的!”然後,他們便按計劃行動起來。
翌日上午,白相雨糊裡糊塗地被黑田叫去了憲兵隊。白相雨進門一看:桌上立著紅衣觀音,一旁站著阿福和翻譯,黑田坐在靠椅上直白道:“白老板,把你請來就是讓你鑒別這尊紅衣觀音是真品還是膺品?你可要實話實說!”白相雨狠狠盯了阿福一眼,阿福心虛地低下了頭。白相雨端起紅衣觀音好一番查看,又把紅衣觀音倒過來,用小指伸進底座摸索一陣;然後問黑田:“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黑田肯定道:“當然是真話!”白相雨決然說道:“這是膺品!”“什麼?!又是膺品?”黑田一聽就驚跳起來,阿福和翻譯的嘴也驚成了兩口黑洞。黑田突然發瘋般地抓住白相雨的胸襟狠狠道:“你敢騙我?!”白相雨不慌不忙道:“你看,底座下那個微小凹陷沒有表現出那個時代應有尖銳和粗糙,顯得過於細膩光滑了。這個細節就是證明!”白相雨的話黑田不能不信,因為他是這方面的專家。突然黑田命令集合部隊趕往雅聚齋。
然而,當黑田一行來到雅聚齋,雅聚齋早已人去樓空。黑田怒不可遏,暴跳如雷,他質問阿福:“這是怎麼回事?說!”阿福驚惶失措道:“我……我也不知道啊!”白相雨趁機道:“太君,有一句話,我不知當不當說?”黑田有些不耐煩道:“快說!”白相雨頓了頓道:“這好像是個陰謀:徒弟用膺品誘惑你,拖延時間,好讓師傅攜帶真品潛逃……”黑田大喝一聲:“叭格呀路!”一氣之下,把膺品紅衣觀音摔得粉碎,同時拔槍對准阿福就是兩槍,阿福沒來及哼聲就咽氣了。
阿福至死也沒弄明白,他的死是罪有應得!因為,自從雅聚齋收當了紅衣觀音,龍宇飛回鄉下老家其間,阿福為了黑田許諾的十兩黃金竟充當了內奸,干出了欺師忘祖的勾當,把師傅給賣了。哪次同仁們在逍遙樓聚會的時間地點就是他給黑田通風報信的,但阿福萬萬沒想到他從憲兵隊出來時恰巧被白相雨無意撞見了。再說龍宇飛也不是等閒之輩,他早已算計到紅衣觀音到手之後定會招來很多麻煩,所以一回鄉下,他就花400現大洋讓侄子到禹州,找高人仿制了兩尊一模一樣的紅衣觀音,以應不時之需;然後回縣城請客,當眾摔碎了第一尊膺品紅衣觀音。當白相雨把阿福的事告訴龍宇飛之後,他們又以第二尊膺品紅衣觀音為誘餌,精心設計了一個圈套給阿福鑽,沒想阿福竟長驅直入而成了槍下鬼……
白相雨望著垂頭喪氣的黑田,嘴角不禁露出了微笑:不出意外的話,龍宇飛攜帶著真品紅衣觀音現已到達革命根據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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