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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悲傷的4號樓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開始流行期房,叮叮當當的售完了再開始拿著賣樓的錢修樓,我們這個小區也是這樣,8棟樓只立起來7棟,獨獨立著一個半殘在建的4號樓在小區角落裡天天看著工人們爬上爬下忙忙碌碌著。

於是這個孤單單的4號樓便兀立在一片人間煙火氣息裡安靜不語著,等待完全誕生的一刻。不過奇怪的是已經住進來很久,4號樓之前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很倔強地保持著本色點都不改變。

這天路過小區中庭回廊,耳尖地聽到幾個中間准大媽級人物在討論著什麼,“我們小區”“詭異”“鬧鬼”這些個關鍵詞在俺經過的短短幾秒鍾內飄進了耳朵,馬上調動了俺內心深處的八卦要素,在即將路過准大媽們身邊的時候,俺用一個華麗又飄逸且低調自然地動作一屁股坐在一准大媽身邊,身邊隔著一根柱子。

我就這麼一邊裝著擺弄手機曬曬這八月份熱辣辣的陽光,一邊偷聽難得的八卦,還得拼命壓抑著臉上那種急迫得表情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這一聽不要緊,簡直是激動到兩眼放光彩,原來在這個充滿著和諧正氣溫暖到滾燙的世界裡,還真的可能有一種東西叫做“鬼”的東西,而且還離我那麼近那麼近那麼近。

近得就潛伏在我身後不足百米外的那棟沒有完全蓋好的4號樓裡。

一瞬間,我腦袋裡出現一句話:陽光下的罪惡。

這個小區說來還真怪,東南西北中幾棟樓都修好了,唯獨3號樓和5號樓之間孤獨獨地杵著個4號半成品,窗戶什麼的都安了一半就沒有動靜了,要是說這樓出什麼樓王吧還好理解,kfs壓著惜售嘛,可是那位置,跟它兄弟姐妹沒啥區別,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後天營養不良了。

如果僅僅是沒修好可能外人還不會對4號樓這麼感興趣。不知道是誰先流傳出來的,說4號樓裡“不干淨”。雖然“傳說”都很大同小異,無非是什麼巡樓工人遇鬼慌不擇路摔傷,大晚上的電梯突然啟動,走到4號樓會覺得陰風陣陣等等,但是傳說歸傳說,誰也沒見過。直到水清出了事。

這天傍晚水清照例在小區中庭的綠化帶遛她的寶貝坨坨,平時上班時都把坨坨鎖在家裡,難得出來活動下,小家伙鬧得挺活潑。剛剛轉到4號樓時水清的手機響了,公司打來電話,一件她經手的項目出了點問題,她跟電話那邊的同事囉囉嗦嗦講了很久,邊回憶邊解釋說得口干舌燥,好不容易處理好了按掉發燙的電話,水清這發現,剛剛還一直在自己身邊的坨坨,不見了。

周圍的綠化帶噴泉水池回廊統統找了個遍,但坨坨就這麼“失蹤”了。眼看著天色一點點黑下來,水清急得眼淚直打轉,小區保安勸她先回家等,說不定坨坨跑到哪個角落去玩,玩累了自己就會出來,明天白天再發動大家來找找好了。雖然水清不太情願也不太相信明天坨坨會自己出現,但此刻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只能點點頭同意了。水清給保安說自己再轉一圈找一次,保安看看天色,把手電筒遞給她,叮囑了一番便離開了。

水清是單身女子,平時只有愛犬坨坨陪著,就像一家人的感覺,心急如焚也能理解。一圈搜索下來,依然沒有什麼收獲,水清最後來到之前接電話的地方,一聲聲叫著“坨坨”的名字,借著昏暗的夜色想最後找找看,眼前黑乎乎的4號樓,矗立在巨大的灰色天幕間,和旁邊的萬家燈火格格不入,像是另一個被禁錮的空間樣,安靜得有些可怕。

就在那一片安靜之中,水清聽到很模糊很模糊的狗狗的叫聲,那是坨坨的叫聲。水清忙循著聲音四處張望,越來越覺得,坨坨的叫聲是來自眼前這沉默的4號樓裡的。這下水清有些釋然了,肯定是自己打電話的時候坨坨自己溜進去玩,又迷了路出不來。想到這,水清也顧不得太多,看看四下沒人悄悄翻過隔離標志帶溜了進去。

“坨坨,坨坨。”走進4號樓後水清方才有點後悔,還是盛夏的季節,這裡竟然會感覺到冷,讓皮膚發麻的冷,30多層的樓還不知道坨坨在哪,只好先一點點得找起。水清在心裡默默期望著調皮的坨坨千萬別跑得太高,五層樓找下來,她已經明顯覺得有些體力不支了。

已經走到九樓,手電筒裡的光似乎減弱了不少,看來是電池快耗光了,水清告訴自己,如果走到10樓還找不到坨坨,就返回明天再來。這種黑漆漆散發著冰冷的水泥味道的空間安靜得讓她覺得有點汗毛直立,每次站在黝黑深邃的走廊盡頭叫著坨坨名字時傳出的淡淡回音不知怎得都讓她有點奇怪的感覺,好像那回音的聲音不是來自自己。

沿著安全樓梯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往上走著,上面就是十樓,手機顯示著她已經進來了40多分鍾,小腿肌肉隱隱的酸痛著,雖然還是很擔心坨坨的安全,但水清依然決定,找完這一層就離開。

正在這時,水清的耳朵捕捉到幾聲急促的狗叫,那是坨坨的聲音。讓她揪心的是,只有在坨坨受了驚嚇的時候才會這樣叫著。想到這裡,水清加快了爬樓的腳步,可坨坨的聲音卻突然又不見了,四周安靜得就好像是她發生了幻聽。

“坨坨……坨坨。”水清呼喚著寶貝坨坨的名字,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往樓上走。突然坨坨的聲音又出現了,比之前更清晰了些,水清甚至可以肯定就是從十一層傳出來的,“咚咚咚”得小跑了幾步,站在十一層的樓梯通道口,幾十米長的幽深樓梯間吞沒了昏黃的手電光線。

“坨坨?”水清看著黑得似乎看不到頭的走廊,內心掙扎著要不要尋找,只好先試探性地叫著寶貝的名字。

“啊嗚……”走廊盡頭那聲小嗚咽,是坨坨。水清給自己定定神,咬咬牙,舉起手電朝著黑暗的深處走去。走廊兩邊是還沒有整修完畢的毛坯房間,散發出特有的建築物的粗糙味道,外面的風通過四通八達的裸露的門窗灌進來,匯聚在走廊上,陰冷冷的強勁,吹得水清心裡毛毛的。

一間間房間找過去,不知不覺已經快到盡頭,只剩下兩個房間。“坨坨,坨坨出來。”水清的聲音有點顫抖和焦急,這種鬼地方她還真的是一秒鍾都不要多待下去了。

冷冷的安靜中,水清聽到一種奇怪的“沙沙”聲,像是誰的腳步拖沓著水泥地板發出粗糙的摩擦,她用手電四處探照著,心中隱隱覺得有些危險的東西在慢慢接近。那“沙沙”聲越來越近,她卻什麼也看不到,水清顧不得找下去,只想趕緊離開這裡明天再說。她拿著手電向房間門外晃了晃想要走出去,一瞬間,好像有個人形的東西站在角落被光逮了一半出來,待到水清驚訝地再次照射過去想要看仔細時,手電卻突然熄滅了。忍著心裡強烈的心跳,水清摸出手機,借著微弱的光亮摸索著牆壁,尋找出去門的位置。

短短的兩分鍾好像是幾個小時般漫長,當感覺大門裸露的水泥和磚頭框出的熟悉手感時,水清終於有點松口氣,出了房間門左轉就是走廊,一直走到另一個盡頭便是逃生樓梯了。就在要摸出門的時候,她覺得手上的感覺有點……怪怪的。

上一秒摸著的還是粗糙的牆壁,邁過一步後下一秒,手上傳來的竟然是一種黏膩的冷冷的卻光滑的手感,水清心裡一震,不由自主地把手機湊過去。白色的手機光照亮小小的一片,但這已經足夠滿足水清的好奇了。那黏膩光滑的手感是來自於,她手下的另外一只手,沾滿了一些不知道什麼惡心粘稠的黃白色液體的手,白光下,那只手似乎還在微微的顫動,指甲上還掛著一些皮屑污垢。隨後,一雙毫無活人氣息帶著鮮紅血絲的眼睛出現在手機白光裡,就那麼呆滯的、惡狠狠地盯著水清,好像在審視自己的獵物是不是合格。

“你是?”這突如其來的恐懼讓水清活生生吞下馬上就要出口的尖叫,又生怕驚動了這雙手的主人,只能故作鎮定輕輕地問。

“我是來找我的狗狗,我沒別的意思。”那只眼睛向上翻了翻,帶出一大片巨大的眼白,但卻依然沉默著,空氣中充滿對峙氣氛。

水清聽得到自己咚咚的心跳,感覺得出冷汗順著脊背慢慢往下流,她不敢再開口,她甚至覺得對方根本不是人,所以聽不懂也無法給予自己什麼反應。雙眼睛一眨不眨得繼續盯著她,一秒也沒移開過,似乎還帶著嘲笑意味。

手機燈光暗了一下,水清知道,待機後屏幕馬上就要黑了,她必須借著這個機會跑出去。於是幾秒後,讓純粹的黑暗再次包裹一切,水清鉚足力氣,屏住呼吸,迅速從門邊左側閃身出去,她甚至不敢確認門右邊是不是真的有那個古怪的人的存在,她也顧不得坨坨是不是在那個人手裡。原本酸痛的小腿此刻卻特別有力,顧不得腳下那些水泥塊和沙土,也不敢用手機照著路,水清就這麼憑著直覺踉踉蹌蹌地在黑漆漆的走廊裡跑著,在她身後,緊緊貼著那“沙沙”的聲音。

跑到走廊盡頭,左拐就是安全樓梯。跑得太急,腳上的拖鞋掉了也不敢去找,水清就這麼光腳,踩著滿地的建築廢渣,瘋了樣的跑,只管往樓下跑,什麼也不想。

終於,氣喘吁吁的她站在4號樓外,看到外面熟悉的路燈和三三兩兩在中庭散步的人們,水清這才感覺到雙腳鑽心的疼,剛剛慌不擇路的赤腳奔跑讓雙腳早就傷痕累累了,不過和這點小疼痛比起來,此刻的她最大的恐懼還是剛剛那似乎不真實的所見。

“保安,保安!”水清拖著雙腳,喊著不遠處巡邏的小區保安。雙腳在路面上摩擦出“沙沙”的聲音,竟然是那麼熟悉,讓她愣在原地。

趕過來的保安看著水清這幅怪異的模樣,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從不遠處,水清的身後,傳來一聲悶響。水清感覺到自己裸露的腳踝處一點溫熱的濕潤。

她慢慢回頭,路燈下,坨坨臥在一片鮮血淋漓中,無聲無息。

抱著摔得血肉模糊的坨坨水清哭的不能自己,一邊是驚嚇,一邊是悲傷,她禁不住對身邊的保安大罵,責怪都是保安們的安全工作沒做好,弄得小區裡出現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事情。聞訊趕來的保安隊長周洋看著眼前這一幕也不知道能說什麼,只能不住得向水清和不明真相的圍觀業主們保證明天白天一定會查清楚這件事,還業主們一個安心。

人群散去後,周洋向自己的保安隊員們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沒人說的清楚,最先趕來的保安小李是個憨厚內向的孩子,還不滿20歲,之前陪著水清找坨坨給她手電筒的也是小李。小李也不清楚整個事情,只能給周洋大概講了下。周洋抬起頭看著夜色中黑洞洞的4號樓,緊緊皺著眉頭。

這天晚上,周洋留下小李和小孟兩個人輪流值班,在4號樓下面守著,以免有人跑出來。第二天一早,趁著還沒開工,周洋便帶著自己的保安隊員進入4號樓檢查,可是除了些水泥磚塊渣土外,4號樓裡空無一人,尤其是在十一樓,看不出有人在這裡待過的痕跡。檢查了一個多小時,周洋只好告訴聚集等待在中庭的業主們一無所獲的結果。這下子業主們炸開了鍋,水清還沒從昨晚一連串的驚懼悲傷中回過神來,聽到周洋說4號樓裡空無一人時,再也忍不住爆發得喊起來,“那我昨天見到的是鬼麼?”她一把抓住周洋旁小李的胳膊,“昨天你也看到了,坨坨從那個上面摔下來,你也看到了對不對,一定是有什麼把它摔下來的啊!一定是有的!”說完水清又轉向周洋,臉上是神經質的扭曲的笑容,“如果沒有人,那……那我看到的一定是鬼,一定是的,人不可能長成那個樣子!好可怕!所以你們找不到,她是鬼呀,怎麼會找得到!”
“什麼鬼啊,他們肯定是沒有好好找!”一位業主氣憤地說,“就這些保安,讓他們來保護我們,怕是連狗都不如!”
“就是,他們根本不把業主的事兒當事兒!”又有幾個業主附和。

幾個年輕的保安們原本想爭辯,但被周洋壓了下來。周洋知道,現在業主們正在氣頭上,而且這事兒確實怪得說不清,別人生氣也是能理解的,忍著吧。

“呵呵,就是鬼,就是鬼!我看到了。”水清手舞足蹈地對眾人比劃著,“我真的看到的!”
“水清小姐,別這樣了,大家都知道你很難過,坨坨的死,是個意外。”小李見水清繼續發瘋,湊上前來想安慰幾句,沒想到水清啪得一聲,打了小李一個耳光,“意外?怎麼不見你們這些人意外了呢!”這巴掌打的大家都愣了,水清則開始哭起來。

周圍人看著水清這副樣子,半信半疑的又是怕又是擔心,周洋拍拍小李的肩膀,只好讓大家平時盡量遠離4號樓,畢竟正在建的建築物本來也存在一些安全隱患。大家雖然覺得這個辦法根本不是什麼辦法,但是也沒什麼其他更好的了,眾人只能對保安們罵罵咧咧幾句後各自散去。

只有水清,呆呆地看著4號樓的11層,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件事情在小區裡喧囂幾天便慢慢沉寂了,畢竟大家還有太多需要去關心和忙碌的事情,畢竟只是一只小狗,畢竟只是一個受了點刺激的女人的瘋言瘋語。於是大家漸漸忘記了4號樓的事情,而4號樓依舊立在那裡,每天工人們在它身上爬上爬下,添磚加瓦,平整牆壁。

可是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詭異的4號樓再度回到人們的視線裡。

先是有一家人在遛狗的時候,狗狗在4號樓附近跑丟了,大家找了好幾圈,也不敢進去樓裡找。第二天,在4號樓下面發現被摔得血肉模糊的狗狗。接二連三的,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兩三起,有個業主是看著自家的狗狗跑進4號樓,但是天色太晚,不敢進去找,就喊家人一起守在樓下叫狗狗的名字,叫來得卻是狗狗慘不忍睹的屍體。

每次事後周洋都帶人去4號樓進行檢查,依然是沒什麼收獲,人不見人,鬼不見鬼。詢問了相關人員,事發時4號樓工地建設人員也都有證明不在場。於是,謎一樣的4號樓被大家傳起了鬧鬼的傳聞。

傳得更神乎其神的是,有人說,5號樓11樓住著的劉曉燕,也看見了和水清相同的東西。

最近多雷雨,一天晚上,劉曉燕被炸雷驚醒,才發現屋外已經是電閃雷鳴暴雨傾盆,巨大的雷聲和唰拉拉的閃電讓她很難睡著,想著陽台的窗戶還沒有關,便索性起床去關窗戶。劉曉燕家是5號樓樓頭的房間,和4號樓也就10米的間距,她摸索著穿上睡衣來到陽台,一道閃電劈下來。

劉曉燕不經意地朝對面掃了一眼,閃電的亮光裡,對面4號樓11層角落房間裡,一個“人”也正在定定地看著她。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劉曉燕甚至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的,但那印象還是很強烈地留在腦海裡:對面的“人”一頭亂發遮蓋著大半個額頭,枯萎的臉上不知道是因為閃電的緣故還是其他什麼,白得異常,劉曉燕能感覺到那一雙眼睛裡映射出的講不清的情緒,像是憤怒,又像是悲傷,讓人莫名心顫。閃電過後,劉曉燕的眼睛一下子回歸黑暗還有些許的不適應,定定神,她再向對面望去,早已經沒有任何的身影,只有黑乎乎的4號樓沉默著。

這一晚,劉曉燕沒有睡好,一直輾轉反側地想著那個出現在4號樓的“人”是誰,第二天一大早劉曉燕便找到周洋,詳細地描述了前一天晚上的所見。最近一連串的事情已經讓周洋十分光火,這下有多了一個“親眼看見”的人,他一肚子氣不知道往哪裡出。

4號樓每天晚上都有人來回巡視,前前後後進去查了好幾次也沒什麼結果,小區連續的狗狗失蹤和死亡的事件已經讓業主們的脾氣瀕臨爆發點,每天都有人站在中庭小廣場上指著來回巡查的保安們大罵,可是周洋也沒有辦法啊,他和他的弟兄們也想早點找到這個惱人的“元凶”。

劉曉燕看到“4號樓怪人”的消息不脛而走,在小區裡傳得沸沸揚揚,越來越多的人相信4號樓的不干淨,不然怎麼水清和劉曉燕會看見一模一樣的“人”,保安們卻找不出來呢。原本氣氛寧靜的小區籠罩上一片淡淡的恐懼氣氛,大家寧可繞道也不會挨著4號樓經過,好像那裡是一個可以讓人喪失心智的恐怖之地,小區花園也變得冷冷清清,沒人再敢去遛狗,生怕一個不小心,4號樓又會吞沒一個生靈。周洋也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幾次向小李他們發火,雖然他也清楚大家都很無奈的。原本對保安們和和氣氣的業主現在都臭著臉,更有脾氣火爆的,看到周洋、小李等人就指著頭得罵。一次小李看到一位上了點年紀的大媽一手抱著4歲的小孫子,一手提著買的菜很是吃力,於是好心的幫忙大媽拎菜,徑直從4號樓旁邊的便道走過,大媽也沒怎麼留意跟著小李走過去。等到看到旁邊的4號樓時大媽就不干了,也不管小李是不是好心,惱怒的破口大罵,說小李存心不良帶著她們一老一少從4號樓走,說小李良心讓狗吃了,說小李這樣的保安一點用都不頂不如開除,說得這個小伙子委屈地流下眼淚。周洋知道後,也只好歎了聲氣,他能說什麼呢,畢竟發生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裡,害怕恐懼也是難免的。還好只是狗狗而不是人,不然自己肯定更惱火。周洋心裡暗暗地想。

可是,事情就是這樣,怕什麼,來什麼。

幾天後,周洋和隊員們剛剛歇口氣准備吃晚飯,有人焦急地撞開物管處的大門。周洋擔心的事終於還是來了:一個孩子不見了,有人在樓上看到那孩子像是被什麼東西吸引著,咯咯地笑著走進了4號樓。

周洋的頭“嗡”得一聲,一片空白。

躲在柱子後面聽准大媽們八得開心,聽到小孩走進4號樓了,突然心裡一緊張,不禁跳出來急急地問正在眉飛色舞講得開心的准大媽們後面怎麼樣了,於是我就華麗麗的自我暴露了。准大媽們倒是蠻高興有人喜歡聽她們講這些,不過聽我追問後面的故事,是不是真的有鬼在4號樓,為什麼大家現在還怎麼淡定?

聽我追問了這麼多,幾個准大媽臉上原本飄拂著的微笑漸漸散去,幾個人的眼睛不約而同看向了4號樓。

“哎……這個世界上咋會有鬼呢。”一位准大媽歎了聲氣,“都是人造的孽啊。”
說完,准大媽開始繼續講著4號樓後面的故事,而我,也知道了那個有些悲傷的來龍去脈。

知道孩子走進4號樓後,周洋就迅速帶著保安隊員們趕過去,樓門口已經聚集了很多業主,幾個人攙扶著一個大媽在那裡哭天喊地,聲音在夜色裡分外淒厲。見周洋過來,大家自動讓開一條路,剛剛哭著喊著小孫子名字的大媽更是一跳而起,抓住周洋的胳膊,哭著喊,“你們快上去,快上去把我們家小寶帶下來啊!要是他有什麼事,我可怎麼辦喲!”見周洋愣著沒動,大媽惡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你們怎麼還不上去,你們這群人,平時養著你們,現在一點用都不頂!你們還不如那些死了的狗啊!”圍觀的人也都急躁地催促周洋趕緊上樓找人。周洋卻很為難,一則天色這麼暗,就憑他和七八個保安隊員進去,不一定能找得到那孩子,找不到了耽誤時間又打草驚蛇該怎麼辦?以前還只是寵物,現在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周洋有些發怵,這個責任太巨大了些,大到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周圍躁動的人群和沉默的4號樓形成巨大的對比,喊的人很多,但沒人真正邁開腿進去尋找。“報警吧,”周洋想了想說,“報警,這事兒已經不是我們這些保安能處理的了,如果弄不好,可是一條人命。”最後那句話重重地敲擊在每個人的心上,大家頓時安靜了下來。

周洋沒敢耽誤,拿出手機撥號打算報警,突然人群外傳來熟悉的聲音,“別……別報警。”那聲音怯怯的,像是撕扯著嗓子喊出來掩飾內心的底氣不足,借著路燈的光,周洋看到,是跑得氣喘吁吁的小李。

小李擠到周洋身邊,看了看周洋,又看了看周圍的人,“別報警,我保證……我保證那孩子沒什麼危險的,真的!”
“什麼?”周洋有點不敢相信。

“4號樓裡,4號樓裡……是……俺媽。”小李聲音低沉著。

這下大家可炸開了鍋,敢情這一連串的事情是跟小李有關?小區的保安伙同家人做出這等令人發指的事情?頓時人群裡的聲浪淹沒了小李的聲音,大家有人嚷著要把小李送去派出所,有人喊著要小李賠他家的狗狗,那大媽更是推搡著小李,幾個業主甚至要出手打人。周洋一看局面要亂,忙招呼自己的隊員分開眾人,一時間4號樓下亂成一團。

“你們誰再動動我兒子看!”就在眾人亂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一個疲憊卻透著憤怒的聲音在大家頭頂上響起。大家的手電筒齊刷刷地照亮了聲音的來源處,蒼老的身影在4樓陽台上,冷冷的臉對著眾人的憤怒,花白的頭發,髒兮兮的衣服,帶著恨意的眼神,她又重復了一次,“誰再動動我兒子看!”
下面的人再次沉默了下來,小李掙脫抓住自己的胳膊,“媽……”他的喊聲讓樓上的老婦的臉上劃過一絲的溫柔,隨後,再次暗沉下來。

“你們不要為難我兒子,和他沒關系,”夜裡的風吹散著老婦頭上蓬亂的頭發,也把聲音飄忽地吹了下來。

知道4號樓的秘密不是鬼而是人,大家顯然底氣足了,也不聽老婦說些什麼,只是相互招呼著身邊的人一起進去把老婦抓下來。小李看著大家准備闖進4號樓,急了,咚得跪下,“求求你們,不要難為我媽,求求你們。我上去帶她下來行不,求求你們!”
“你憑啥求情,你們根本就是一伙的!滾開!”一個男人粗暴地推開小李,小李來不及反應,頭重重裝在身邊的長椅上,但卻沒人在乎他怎麼樣,周洋也不敢上前去看看。

“你們敢進來這個樓,就別想那小孩子有命出去!”老婦淒厲的聲音再次飄進每個人的耳朵,也成功得拽住了他們的腳步。“呵呵,說了都是我做的,跟我兒子無關,要找麻煩就找我這個老婆子的麻煩!”老婦的聲音透著一種冷冷的悲傷,“那些狗,都是我摔死的,都是我,和我兒子無關。”
“你神經病啊,狗狗怎麼礙著你了,要摔死它們!”人群裡有人罵出聲。

“把坨坨還給我!你這個瘋子!”水清的聲音更是點燃了大家的憤怒,雖然不敢再走進樓裡半步,但是大家似乎找到了老婦的軟肋,幾個壯男幾把扯過小李,叫嚷著如果老婦不交出孩子,就活活把小李打死。路燈照著小李的臉,幾條血線彎彎曲曲得蜿蜒在臉上。

“你們不要動他!!!”老婦像是發了狂般,腳步往前又挪了一下,“你們不要動他!我自己做的我自己承擔,不就是幾條狗,要抵命,也是我來!”
“我把我的命抵給你們,成麼!你們別為難我兒子!”老婦又重重地重復了一次,“你們放開我兒子,我就放了那小孩,至於以前的,我也會承擔。”說完,她的腳又往還沒裝上護欄裸露著的陽台邊緣挪了步,迎著夜風站在陽台邊緣。

“媽……”小李哭著喊,“媽,你先下來再說,媽,求你了。”
周洋見情況不對,連忙對身邊眾人壓低聲音警告著,要大家不要為了一時沖動的快意弄出人命,一切還沒搞清楚,別步步緊逼收不了場。可是還沒等周洋說完,一聲沉悶的聲音在背後爆發,緊接著是小李一聲悲痛的叫喊。周洋頓時明白了發生了什麼。

老婦就躺在距離人群不遠處,在小李懷裡抽搐著,周洋撥開周圍的人和小李蹲在一起查看她的傷勢,“快,打電話叫120!”他轉頭對自己的隊員們說,然後著急地讓小李問問那孩子在哪。

老婦緊緊拉著小李的手,哆哆嗦嗦得話語連不成句,周洋在身邊也只能聽到個大概,“孩子就在11樓最裡面那房間,你們上去找找!快!”周洋話音剛落,幾個人便舉著手電筒利索地沖進4號樓裡。

其他人依舊站在樓下,看著小李和他懷裡那個奄奄一息的蒼老生命。

“娃啊……媽,媽給你……添麻煩了,那孩子……長得太像你小時候……媽忍不住……”老婦的聲音低微到不能再低,她吃力地抬起手,小李連忙握住那只蒼老的手,“媽,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讓你住在這樓裡,我不該讓你擔心,都是我的錯才讓你變成這樣,媽,你千萬別有什麼事!”小李哭得不能自已。

老婦輕輕握了握小李的手,“沒事,是媽不好,是媽的錯……不過……現在好了,他們不會再找你的麻煩……媽一個人……一個人做的,一個人擔責任。”
周洋在一邊看不下去,叮囑小李別再讓他媽媽說話,留著力氣等到救護車來。不一會兒,進樓尋找孩子的人們出來了,抱著那孩子。孩子干干淨淨的,沒有任何傷害,周洋的隊員們說,找到孩子的時候,孩子正躺在干淨衣服鋪著的地板上睡覺,房間也打掃過,周圍放著巧克力,牛奶,還有很多小零食,裸露的窗戶都被磚塊壘好,讓孩子沒有安全隱患。

救護車到了,醫生接走了老婦,周洋跟著小李一起上了車。路上,他總算知道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的真相。

小李的母親一個多月前來這邊看小李,可是小李前段時候誤傷了業主的寵物,賠了二個月的工資,身上的錢都花得差不多了。小李的家在川西大山深處,窮,很窮,今年過年就是為了省下路費沒回家,母親來的時候原本想看一下兒子就走,可偏偏來到這個城市後不慎弄傷了腿,還丟了錢。小李原本想預支工資安排母親住在小旅社裡,但她覺得太花錢會給兒子增加麻煩,就在兩人為了住哪兒為難的時候,母親看到正在修的4號樓,眼睛亮了。

“媽就在那樓裡對付幾天好了,反正夏天,天熱,也不怕。”看著母親激動的臉,小李悲傷得無法言說。雖然覺得不妥,但就像母親說的,這是最省錢也離孩子最近的地方,可以天天看見自己的孩子在小區裡巡邏,母親覺得已經很滿足。

就這樣,小李把母親偷偷安排在4號樓11樓走廊最深處的房間,每天天不亮母親就拖著腿悄悄從4號樓後面的窗戶翻出來,晚上再偷偷進去,竟也沒人發現。小李時不時會給母親送些好吃的,或者在不當班的晚上跟母親摸黑坐在“原生態”的房間裡說說話,母親說,她真沒想到這輩子也能住上城裡的高樓。雖然是玩笑話,但小李卻十分心疼,暗暗發誓等發了工資一定要把母親接到干淨的旅館去。可是還沒等小李達成這個願望,就出了水清那事。

水清家的坨坨確實是自己跑進4號樓的,順著樓梯跑到11樓,母親原本想把坨坨抱下去還給水清,可是,走到一樓時,她聽到水清正在嘴裡嘟嘟囔囔地罵著陪自己一起尋找坨坨的小李,說小李他們那些保安連坨坨都不如,出了事還得自己解決。

自己的寶貝兒子連狗都不如?雖然這些日子,母親已經在暗中看多了業主們對保安的罵罵咧咧,但是親耳聽到有人這麼說自己兒子,憤怒還是抑制不住,那是自己的保安兒子,是一個人啊,怎麼就不如一條狗了呢。於是她轉身回到樓上,故意讓坨坨叫出聲,引水清上來找,後面的事,跟水清講的差不多了。

後面,母親看不過兒子被人那麼罵著,接下來的幾次事件也都是她做的,把誤入4號樓的狗狗們摔死,雖然事後,她也是很難過,小李也勸過她,但是看到兒子受委屈時,她還是沒辦法克制自己。每次周洋他們帶人去檢查時,小李都提前接母親下來,實在出不來時,母親就拿著自己的東西蜷縮在黑暗的水電房內,小李從外面反鎖上水電房,等檢查後再悄悄溜回去開門。

而今天那孩子,就像母親說的,那孩子長得太像小李小時候了,所以母親忍不住,忍不住隱在一樓的陰暗處,用手裡的零食,招呼孩子進來。

聽完小李說完事情始末,周洋不知道應該講些什麼,好像任何語言都很無力了:那個母親,她沒什麼惡意,只是一種情不自禁吧,情不自禁地保護自己的孩子,愛自己的孩子,她似乎錯了,可又似乎沒錯……
還好,4樓的高度不算太危險,在醫生的搶救下,母親的傷勢穩定了下來,但是身體多處骨折還是要留院治療。周洋走出醫院大門在旁邊的自助銀行取了幾千塊錢,回來後默默地塞給小李。

“好好照顧你母親,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們處理吧。”雖然周洋也不知道剩下的“事情”究竟會有多麻煩多復雜,但此刻出了這麼說外,他無法再責怪眼前這對母子什麼。

不過出乎周洋意料的是,回到小區後他把事情經過告訴給大家,專門在小區貼出事件通報後,竟然沒有預料中的業主的不滿和吵鬧。幾位失去狗狗的業主還是很難過,但也沒再多說什麼,後來,還有一些人悄悄去醫院看望,給那個母親留下一些錢,一些吃的,和幾句暖心的話。再後來,小李借了錢,主動為失去狗狗的人家買了相同品種的狗狗送去,還常常買來狗糧去看它們。再再後來,母親出院了,小區業委會出面對警察求情,不要追究母親的責任。

從這以後,大家再也沒提出4號樓的“鬧鬼”事件,每個人自覺得隱去了這一段往事。這也是為什麼我不知道的原因。

故事講完了,准大媽們繼續開始其他八卦的話題,就在我准備起身離開的時候,一位准大媽招呼著正在小區裡巡視的小保安,“小李啊,我上次買了件衣服小了,你看看你媽媽喜歡不,讓給她啊。”
我看著4號樓,陽光從樓身背後照過來,似乎收起了暴戾的狂熱,變得溫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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