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聽說沒有?昨天下午有個男的跳海自殺了,從大連到煙臺的銀河公主號上,聽說連尸體都沒找回來!”曉文坐在水清對面突然放下報紙說。水清一愣,端著的紅茶停在了唇邊。“你男朋友不就是大連的嗎?該不會是他吧?”曉文嘻笑著說,卻沒有察覺到水清的臉色有些難看。
今天是星期一,十一月二十五日中午,今天會發生很多事情。
水清所在的公司年慶,總經理會宣布一件事,提拔水清為華東地區總代理。這件事情將在晚上的酒會發生。今天還是水清的生日,同事們都湊了份子,要搞個午夜場。當然,這件事也將在晚上發生。
但水清認為最重要的卻并不是這些事情。
今天水清的姨媽要來,她剛從泰國回來,好像帶來了擬定好的遺囑,很可能要在水清與同性戀的表兄曹樹華之間選擇一個繼承人。所以今天其他一切都不重要,職位、生日、朋友,這些在水清看來都比不上姨媽的一個微笑。現實就是這個樣子,因為姨媽的財產有一億多美元。
水清的姨媽叫于紫淇,年青時就跟丈夫以政治避難的名義去了美國。其實他們并沒有什么政治問題,只是和其他大多數華人一樣,是去淘金。但全世界都一樣,即使你付出了努力也并不一定就會成功,即使在美國。于紫淇一家四口在紐約一住就是十六年,卻還是窮困潦倒。后來他們結識了一位泰國老人,當時那位泰國老人已快病死了,但在臨死前的日子里得到了于紫淇一家的細心照料,十分感謝,于是在去世前教給他們一些巫術。從此于紫淇時來運轉,很快就發了財,那是九九年的事情。但后來于紫淇的丈夫與兩個兒子卻都先后離奇死亡,只剩下她一人在美國。不久后于紫淇移民泰國,并一直居住到現在。于紫淇的丈夫是獨生子,而且三代單傳,所以她的親人只有兩個在國內住的姐妹了。也就是說,那一億美元幾乎可以肯定會落在水清與表兄間。
“想什么呢?”曉文探過身子,注視著水清。
“沒什么,只是有些困倦了。”水清回答,并向后靠在柔軟的沙發里。
休息室里只有水清與曉文兩個人,其他人都不知道在做什么。屋里很靜,外面也很靜,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水清輕輕晃動茶杯,細長的茶葉在水中浮沉,熱氣升騰。
水清想起了泰有明,就是剛才曉文說的那個跳海自殺的男人。雖然還沒有最后確定,但同一條船上怎么可能會有兩個想自殺的人呢?昨天下午泰有明打電話給水清,當時水清正獨自駕車去開發區,接到電話后在路邊停了車。泰有明問水清為什么要和他分手,水清很明確的告訴他說自己另有愛人了,但泰有明卻苦苦哀求,還說立即回煙臺,他不相信六年的感情會頃刻間瓦解。
六年的感情,從大學到工作。水清也不想這樣,但她一直生活的不開心,日子過的太平淡,沒有激情,總仿佛是繭中的蝴蝶,沒有真正美麗過。泰有明不是不好,相反現在很少有男人像泰有明這樣優秀,事業有成還不花心,對女朋友非常有情調。但水清就是覺得還少些什么,無法毫無保留的把自己交出去,直到遇到李嚴。
李嚴是水清部門下的業務員,是個英俊的男人。他的頭發很硬,卻梳的很整齊,在日光下會泛起烏黑的光澤。李嚴的衣著也十分考究,一件襯衫從不穿兩天,不論西服還是休閑裝,總是那么的光鮮,有男人味。李嚴的眼睛很大,會說話似的,還有他的笑容,那么的燦爛。這一切都讓水清怦然心動,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所以水清抑制不住的想要愛他,把自己的身心都交給他。水清知道這樣做對不起泰有明,但她覺得愛情這種事情,不可勉強。
就在昨天下午,在泰有明的追問下,水清說出了李嚴的名字,還將他們間已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泰有明,包括做愛的每一個細節,和枕邊的甜言蜜語。水清對泰有明說:“這種感覺你從未給過我,你永遠都只在乎你的事業和你自己的感覺,你從來沒問過我想怎么樣,你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愛你!”泰有明痛哭著說他會改的,還說船就要開了,他立即回煙臺,再也不離開水清了。水清狠了狠心,說:“你不用回來了,都太晚了。咱們分手吧!”電話那頭氣笛長鳴,聲音嘈雜,泰有明哭著問水清為什么要這樣折磨他,還說如果水清一定要分手的話,他就跳海自殺。水清沒再說話,淚水卻慢慢滾落。長痛不如短痛,情愛的事,誰也說不清對錯。
水清想到了一切,卻沒想到泰有明真的會跳海自殺。
午后的陽光里飄揚著大片的雪花,水清到窗邊向外張望,綺麗大廈的上方有片烏云,邊緣明亮。遠處的海涌動著浪花,一層層推向岸邊。水清想到了泰有明,心中愧疚,痛的難忍,淚水在眼眶打漩,卻始終再落不下來。
“嗯,時間到了,又要開工了。”
曉文整理疊好報紙,放在休息室的茶幾邊上,把自己與水清的茶杯也都拿去沖洗,回來時發現水清還在窗邊發呆,正要喊她,但轉念一想,水清很快就要是自己的上司了,便一笑,獨自走向辦公室。
水清轉過身來,望著鋼化玻璃門外曉文遠去的背影,沉思不語。曉文的長發很整齊,人也很漂亮,身材更是公司數一數二的好,如果她在公司,始終會對水清構成威脅。在時下的社會,漂亮就是資本,更何況曉文這樣善于交際的女性。雖然表面上水清與曉文是公司里最好的朋友,但女人間的事情,男人永遠不會明白。
水清決定,上任第一件事就是開除曉文。
當然,最終促使水清做出這樣決定的原因是李嚴。因為水清發現曉文似乎很在意李嚴對她的意見,憑借女性的直覺,水清認為曉文愛上了李嚴。這種威脅超過了金錢,是水清不能容忍的。
<二>
下午水清去機場接她的姨媽于紫淇,但沒接到,電話聯系后才知道泰航的飛機因為事故在深圳迫降,所以于紫淇要晚些才到。水清一家還有曹樹華一家都在機場等待,靜靜的坐著發呆,沒有話說。這氣氛非常尷尬,水清干脆買了幾份過期的報紙看起來。
傍晚時分于紫淇的飛機終于來了,水清還像小時候一樣撲到于紫淇懷里撒嬌,嘴里說:“想死人了姨媽!”于紫淇撫摸著水清短直的秀發,又細細端詳水清漂亮的臉蛋,感慨的說:“時間過的真快,二丫都長大了。”然后想起了她的兩個兒子,眼淚便掉了下來。
曹樹華也來接機,但他并沒有站到前面,而是站在人群后,很落寞的樣子。水清的小姨與姨父為有這一個兒子感到羞恥,更不愿與他一起出門。可是今天卻不能選擇,因為他們是于紫淇出國前最要好的親友,而且于紫淇十六年來唯一回來的那次也是來探望他們的。雖然于紫淇也十分喜歡侄女水清,但他們始終覺得那一億美元會屬于他們。
水清是開著自己的車來接姨媽的,曹樹華也開著車,但于紫淇卻選擇了水清的車。這讓曹樹華一家有些不快,更多的是憂慮。
于紫淇上一次回煙臺是在十年前,那時水清剛十一歲,還是個天真燦爛的小女孩,那時她還有一個姐姐,叫水華。于紫淇對兩個小侄子十分痛愛,總說將來有錢了一定要接她們出國。這幾乎都快成了水清兒時的理想。但可惜水華十三歲時就死了,急性闌尾炎,發現晚了。于紫淇聽到消息后悲傷不已,她總在電話說里說要給水清兩份關愛。現在于紫淇真的回來了,而且帶來了一億美元,這讓水清一家欣喜若狂。
回市里的路上,水清接到一個電話,是公司打來的,問她晚上參不參加公司年慶。水清說:“不去了,我姨媽剛下飛機,在夏日酒店定的桌子。你們玩吧,別等我了,開心些。”
于紫淇在后排座里與水清的母親聊天,她們姐妹兩十多年沒見面,有太多的話想要說,有太多的快樂與痛苦想要傾訴,猛然間想要暴發,卻變得非常拘謹客氣。但在說到大丫水華的死時,于紫淇想到了自己的兩個兒子還有丈夫,終于忍不住痛哭起來。哭過后,所有芥蒂都消失了,車里的四個人都高興起來。于紫淇說沒想到煙臺變化這么大,海邊修筑的這樣美麗。當然這樣的變化也就限于東西兩端,市中心還是老樣子,只比十年前略有變化。
李嚴比他們早到一步,已把一切準備好。于紫淇問這個小伙子是誰時,水清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她略顯羞澀的說:“是我未婚夫。”于紫淇把李嚴仔細看了一遍,然后說:“是個好小伙!”
晚宴很奢靡,雖然水清平時也常到這里吃飯,但自己掏錢還是第一次。于紫淇說有些過了,太浪費了。曹樹華一家忙接過話去,說:“十多年了,你好容易回來一次,不上上檔次怎么行?”于紫淇笑笑沒說什么,水清與李嚴也不爭辯,水清的母親卻有些忍不住,正想說這是我們家掏的錢時,卻被水清轉移開了話題。
“姨媽這次回來準備住多久啊?”
“不走了,老了就埋葬在這里,落葉歸根。”
一直沒說過話的曹樹華突然開了口。
“那姨媽在國外的產業誰來打理呢?”
“我把它都賣了。”
于紫淇的話讓在場的人都吃一驚,每一個人都在心底快速計算著,如果加上不動產和其他有價產業,那于紫淇這次帶回來的就不止是一億多美元,應該是一億六千萬美元。于是在場的人都更加殷勤備至,特別是水清的未婚夫李嚴。
晚宴后,李嚴帶大家到了會客廳,在大家都按輩份落位后,于紫淇突然宣布了她的遺囑。內容是這樣的:繼承人為水清和曹樹華,他們每人將得到遺產去稅后部分的一半。遺囑十分簡單,卻一下子將事情明朗化了。雖然于紫淇沒將她的兩位姐妹列入繼承人名單,但把錢留給他們的兒女與直接把錢給他們是一樣的,而且不厚此薄彼,可謂皆大歡喜。
于紫淇說水清就是她的女兒,曹樹華就是他的兒子。
于紫淇畢竟在國外住了許多年,對同性戀并沒有曹樹華父母那樣反感,還反過來勸姐姐和姐夫看開些,現在年青人都是這樣的。曹樹華臉上終于有了笑意,這笑意里有種嫵媚的味道。
一家人坐著聊天,聊到了泰航的迫降事故,于紫淇繪聲繪色的說飛機如何在半空發現放不下起落架,如何在空中排凈燃油,如何在迫降震動的快要散架時突然停住,驚險無比,她的心臟病幾乎都要犯了。說完這些話后大家突然都沒話說了,無趣的很,于是紛紛告辭,于紫淇留下了水清,陪她夜談。
“姨媽你什么時候教我那些巫術啊?”
“呵呵,二丫還記著這個呢?其實很簡單的,不過只能實現三個愿望喔。”
“真的?姨媽教我嘛!”
“好,教你!”
<三>
十一月二十六日,天氣很好,溫度適中。
水清上班時意外的聽到一個消息:華東地區總代理的職位讓曉文搶占了。
這一次職務變遷有些不同尋常,因為曉文到公司剛半年,而且一直沒有什么特別的業績。而水清從公司創始就已經跟隨總經理,風風雨雨四年了。更何況前些天已經內定華東地區總代理的位子給水清,就在昨天早上還是這樣決定的,但只過了一夜,情況居然就改變了。
水清有些惱羞成怒,似乎整個公司的人都在譏笑她。
人事部稱這是總經理的決定,而且已在昨天的公司年慶上宣布了,不可改變。昔日對水清無事殷勤的同事們都改向曉文獻殷勤去了,甚至剛進公司的新人也有些落井下石的意味。
水清到處都找不到總經理,他躲了出去。
新上任的華東地區總代理曉文正在辦公室收拾東西準備上任,水清闖了進來,在門口停住。兩個女人四目相對,有片刻仿佛永恒的寂靜,然后水清笑了,那么的自然。
“曉文,恭喜你呀!我早就覺得你比我強了。”
曉文一愣,滿眼的詭辯都無處傾泄,忙本能的低下頭去,剎那的停頓,再抬頭時已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臉的陽光似的笑容。
“你別這么說,我都不好意思啦!其實你更適合這個位子。我都不知道上任該干些什么呢,愁死人啦呀!不如你來幫我吧?”
水清呵呵笑著走過來,與曉文擁抱,繼續保持著平靜的心跳,以及沒有一絲顫抖。水清仔細感覺曉文的心跳,盡管隔著冬衣,卻仍舊非常的有力,但卻并不急促。在水清感覺曉文的心跳時,曉文也在感覺水清的心跳。兩個女人不動聲色斗了起來。
“聽說你在上海那邊也認識人?”水清說。
“是啊是啊,我好多同學都在上海工作,都是些人物呢!我男朋友就是上海商業銀行的,去那邊開展業務會比較方便。”曉文語速極快的說,同時注視著水清的每一個表情變化。
“嗯,那你的確比我適合做華東地區總代理。再次恭喜你,為公司。”水清做出一副驚訝的表情,然后是氣餒,最后恢復平靜。水清再次做出擁抱的姿勢。
“為公司的發展!”曉文回應著,以為自己贏了,與水清擁抱。
這一回合是水清勝了,因為她明顯感覺到曉文的心跳在加速,和抑制不住的顫抖。這讓仍在擁抱中的水清嘴角泛起冷笑,陰冷如冰。
總經理的手機仍舊不通,秘書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水清在公司各部門間走動,照常工作。水清在觀察這些人對自己態度的變化,誰將來會是自己人,誰應該踢出公司。
在水清的概念中從來沒有失敗這個詞,所有的失敗都可以是勝利的起點,失敗可以讓你看清誰是自己人,甚至鍛煉自己的意志。水清從小就知道人們并不相信眼淚,他們只相信勝利的一方,而不管他們取勝的方法。便如此刻,水清并不覺得自己已無法扭轉局面,只要能找到總經理,就一定能乾坤倒轉。
但是一整天,總經理都沒有露面。曉文似乎知道總經理在什么地方,但水清不屑于問她。直到下班時,水清才意識到自己這一次真的輸了。
晚上水清去了夏日酒店找姨媽,她哭了,說自己輸了。于紫淇安慰著她,說:“你還記得昨天我教你的巫術嗎?現在可以許第一個愿望了。”水清擦干淚水,抬頭望著姨媽的眼睛,疑惑的問:“真的有用嗎?”于紫淇詭異的微笑著點頭,“姨媽什么時候騙過你啊?”于是水清拿起客房電話,要服務生送上來一碗雞血,兩只蛇頭。接線員很是詫異了一陣子,才明白過來水清是真的要這些東西,而不是在開玩笑。
“現在,二丫,你決定了嗎?三個愿望,這將是第一個。”
“嗯,我決定了。”
于紫淇將蛇頭放入雞血中,從頸上取下一串深紅仿佛黑色的水晶項鏈,掛在了水清的頸上,退到一邊。水清結了一個古怪的手印后,口中念念有詞。兩顆蛇頭浮出雞血,嘴巴慢慢張了開,吐出信子,詭異的發出嗤嗤聲。
水清表情猙獰,眼中閃爍著惡毒的光芒。
第二天上班,水清剛到公司就聽說曉文出事了,交通事故,現在還在醫院搶救,但希望渺茫。水清一臉的震驚,她并不是為曉文而震驚,而震驚于姨媽的巫術是真的。因為水清昨晚許下了第一個愿望就是:曉文將出車禍,并活不到明天中午十二點。
<四>
醫院走廓里永遠都有一股死尸的氣味,盡管被消毒水的剌鼻氣息所遮掩。
水清擦拭凈眼角的淚水,在同事們的再三勸慰下才離開醫院。她不停的哭泣,不停的叫著曉文的名字,仿佛在車禍中死去的是她的親姐妹。同事們都被她表露出的真情所感動,很多人都流了淚。
十一月二十六日,中午十一五十九分五十秒的時候,曉文的心臟停止了跳動。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因為醫生說曉文已闖過生死關,但她的心臟還是突然停止了跳動。總經理更是難過不已,直到此時大家才知道,曉文原來是他的離異父親帶走失散多年的親妹妹。
只有水清一人明白曉文的死怎么回事,但她的淚水也是真的。
女人善哭,但女人更善于表演,以及享受表演。
現在曉文死了,華東地區總代理的候選人只剩下水清。可是水清對這個位子已無興趣,她在想更難實現的念頭,比如獨占那一億多的遺產。如果一個人擁有三個能改變自己一生的愿望,那他的本性就會暴露無遺。
離開醫院后的水清回到公司,繼續悲痛欲絕。其實這里面也并非全無真情實感,憑良心說水清還是很喜歡和曉文在一起工作,有競爭的樂趣,而且兩個人品味也很相投,也曾一起泡酒吧點評男人的好壞。現在曉文真的死了,那些往日的笑聲一下子消失了,水清還是有些傷心。雖然曉文是她害死的。
李嚴一直陪在水清身邊,他不停的安慰水清。這在水清看來是那么的有男人味,雖然偶爾會有些古怪的猜疑,但水清還是樂于靠在李嚴的懷里,聽他在耳邊安慰自己時說些肉麻的情話。
公司里有些混亂,先回來的那些高層領導都在議論曉文的事,下面的員工雖然仍在工作,但很明顯都沒用心。水清現在是公司唯一的女性行政主管,于是立即召開高層領導臨時會議,整頓人心,重新開展工作。這本身就是越權行為,但水清的管理才能是有目共睹的,會議結束后公司運作立即恢復正常。總經理在醫院打來電話讓水清安排喪葬,以及通知有關親屬。水清讓李嚴協同總經理的秘書在副總經理領導下辦理,一切都那么的井井有條。
天黑了,水清在員工們的再三勸慰下才離開公司。總經理打來電話哽咽著說感謝她,再要說什么時卻又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反而要水清安慰了他半天。
李嚴要開車送水清回家,但水清卻叫他把車開到夏日酒店。
“姨媽,我的愿望真的實現了,不過……”
“二丫,沒什么,這世界永遠都是弱肉強食,你不害她,她遲早要害你的。”
水清望著李紫淇慈祥的面孔,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夜里水清陪李紫淇睡覺時問起她當年許下了什么愿望,李紫淇呵呵笑了,想了半天才說:“我那時候是一個窮人,你說能許什么愿望?當然是與錢有關的了。”水清問三個都是與錢有關嗎?李紫淇說:“是啊!那時候都快窮瘋了,就一下子許了三個都跟錢有關的愿望。現在想起來,覺得真是太傻了,一個人只有錢是沒有樂趣的。”水清若有所思,不再言語。
第二天一早醒來時水清發現姨媽走了,她留下張紙條,說去北京旅游。水清在床上想了半天,經過激烈的內心斗爭,最終還是決定了。她抓起電話,叫服務生送上一碗雞血,還有兩顆蛇頭。水清摸了摸頸上姨媽送的那串奇異的項鏈,臉上露出詭異的微笑。
水清口中念念有詞,雞血里的蛇頭再次浮出,張開了嘴……
<五>
剛早晨七點半就有人打來電話,水清接聽,是李嚴,他請來本地喪葬行業最有名的人,為曉文主持葬禮。已在夏日酒店樓下大廳等候。
這個人姓泰,居然也叫泰有明。水清一下子想起跳海自殺的泰有明,心中竟然隱隱做痛。泰有明問:“您是要按傳統辦還是按現代辦?”水清一愣,略一思考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非常尊敬的對眼前的這位泰有明說:“您等會,我打電話問問曉先生的意思。”
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七日,今天也會發生很多事情,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水清剛回到公司就接到家里的電話,是水清的大姨父,他有些氣急敗壞,在電話里大聲質問水清把李紫淇到什么地方了。水清輕蔑的一笑,回答:“姨媽去北京旅游了,怎么?我姨媽去哪這您也要管著?”水清的大姨父更加生氣了,他說:“你這孩子說話怎么就這么不動聽呢?我就從來沒聽你管你大姨叫聲姨媽,為什么?你給我說清楚了!”水清更加不屑的嗤笑,認真的回答:“因為方便!”
上午十點,公司召開臨時會議,一致認定水清最適合做華東地區總代理。水清沒有異議,她也想離開這座一潭死水似的小城市。
會議結束后水清將手機開機,發現有二十七個未接聽的電話,不是自己家里打來的就是曹樹華家的電話號碼。水清冷笑一聲,撥通了那號碼,電話那頭傳來焦急的聲音:“二丫嗎?我是你大姨媽啊,你二姨發來一份傳真,她說要修改遺囑,你快回來看看吧!你爸和你媽都在我們這呢,快過來啊!”水清平靜的回答:“嗯,我知道了大姨,您不用著急,我一會兒就回去。”
但是水清并沒有立即回家,而是給泰有明的家里打了電話,告訴那對可憐的老人說:“你們的兒子可能跳海自殺了。”水清告訴他們可以在今天晚報的熱線新聞欄目里看到有關消息。泰有明還有一個哥哥,水清相信他會很快查明此事。
十一點二十七分,水清到了她的大姨家。水家和曹家的人都在,把屋子擠的滿滿的。水清感到可笑,在場真正與于家有血緣關系的人只有四個人而已。
傳真是這樣寫的:“大姐:在火車上我思慮再三,覺得如果就這樣直接將遺產留給兩個孩子,恐怕會害了他們,他們會不思進取,甚至失去生活目標,畢竟這份遺產太過豐厚。所以我決定重新擬定遺囑,中午時給你們發傳真。我會在北京請律師就此事咨詢,并簽署一份正式遺囑。二妹:于紫淇‘”這樣很好啊!有什么問題嗎?“
曹樹華站起來恨恨的盯了水清一眼,上樓去了。水清的大姨父卻忍不住再次發怒,他幾乎是從沙發里跳了起來,像一個真正的武林高手。
“一定是你給紫淇說了我們家小華什么壞話!你這個小女流氓什么事情干不出來啊?別以為這樣就能獨占遺產,我告訴你我們家和紫淇好的時候還沒有你呢!別攔著我,我告訴你姓水的……”
水清對大姨父的憤怒嗤之以鼻,更沒把全部站起來的曹家一族放在眼里,因為要打架的話,水家這邊的年輕男性更多些,而且水家是武林世家,年輕一輩里有不少高手。
就在水清的大姨正要將大姨父拉到樓上時,傳真機的鈴聲響了,然后開始接收傳真。氣氛剎那間由狂燥轉為詭異的寂靜,所有人都不再發出一丁點聲響,三四十雙眼睛盯著傳真機吐出的傳真,慢慢圍攏過來。那些多火般的眼神,卻都在猶豫,沒有一個人有勇氣去取下傳真。水清不慌不忙的站起身,非常優雅的走到傳真機前,一伸手,刺啦一聲將傳真紙撕下了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隨著那張晃動著的傳真紙向上移動,停在了水清胸前。
“‘我,于紫淇,于二00二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午時十一點五十分,立遺囑。我死之前將出資兩千萬美元,交由曹樹華和水清每人一千萬美元,不論如何經營,在我死后,經營收益多者將獨自繼承我的全部遺產。收益評估工作將由北京達信會計事務所完成。若有一方不愿執行本遺囑,遺產將由愿執行方全部繼承。此遺囑即日生效。立遺囑人:于紫淇。’”
水清不動聲色的一字一頓的念完,然后抬起頭來,微笑。
“完了。這樣很好。我還要上班,你們慢慢聊。”
水清說著將遺囑放在桌上,走到母親身邊,低語幾句,小聲的爭論著,然后就離開了已如炸鍋的曹家。水清的父親還在與曹樹華的父親爭辯,面紅耳赤。
這就是水清的第二個愿望,一個有挑戰性的,有樂趣的愿望。
現在水清正駑車趕去工會禮堂,參加曉文的追悼會。水清一點也不擔心那里會出什么問題,因為李嚴在那主持大局。李嚴總是在關鍵時候顯示出非凡的領導才能,可惜總經理卻不喜歡他這個人。水清在想,去上海上任一定要帶上李嚴。想到這個水清就會想到與李嚴的床第之歡,不由得面色潮紅。
水清到時追悼會剛好開始,水清又開始淚流滿面,悲痛欲絕了。
不知為何,水清總覺得靜靜的躺在床上的曉文在笑,盡管她肢體僵硬面部扭曲。水清走到曉文的面前時,仔細的觀察起曉文的模樣,她的半邊臉都被撞塌陷下去,骨頭碎了,很明顯是用什么東西在嘴里撐著,那一部分的面部很不自然。還有曉文的眼睛,似乎微微睜著。聽醫生說到過,曉文送到醫院時就一直睜著眼睛,像是在等什么人來。雖然曉文的妝華的非常好,但卻遮不住那種慘白的顏色。這讓水清感到一陣驚恐,出了一身冷汗。
追悼會非常成功,很多路人在在院外駐足觀望,這極大的滿足的曉家離異的老兩口的虛榮心。追悼會結束后曉文的尸體被送到殯儀館停七,由曉家的人護送。總經理在院門口上車前叫住水清,告訴她不必跟去了,讓她回公司坐陣。
望著車隊漸漸駛遠,水清擦干淚水,坐進李嚴開過來的車里,回公司。
但是兩個人并沒有直接回公司,他們去開了房間,瘋狂的做愛。纏綿過后,李嚴問起水清的姨媽的事來,水清就說了,全部,包括那詭異的巫術還有咒語。李嚴吻著水清的柔軟性感的唇,輕聲的說:“I love you!”
其實公司并沒有什么要緊的大事,只不過需要一個坐陣的領導。水清回到公司后突然發現姨媽送的項鏈不見了,她異常焦急,李嚴立即回酒店房間尋找,但是沒找到。水清還想讓李嚴去報案,但他卻被總經理叫走了,因為曉文的父親還想再搞一次傳統葬禮,這事還得李嚴來辦。
晚上下班后,水清沒有回自己的家,也沒回父母家,她獨自一人駑車在海岸路向東行駛,在新建的廣場旁停車,下車吹了吹海風,那么的冷。然后水清又駑車轉向市里,在夏日酒店前的廣場停車,因為她想起給姨媽訂了一個星期的房間,也許早上的那碗已附有魔法的雞血還在。
那碗雞血果然還在,正靜靜的放在擦拭凈的玻璃鋼雕花茶幾上。
水清轉身關好門,心跳不已,她一步步走向那碗雞血,仿佛已看見自己的第三個愿望。水清在茶幾前蹲下,結成手印,口中開始念那咒語,雞血中的蛇頭再次浮出,兩兩相對,張開了嘴,吐出長長的蛇信,嗤嗤作響。水清虔誠的說出了自己的第三個愿望:“讓最愛我的立即出現在門外吧!”
“咚咚!咚咚!”
立即有人敲門,水清跳起來快活的轉身跑到門前,她以為會是李嚴,但開門時卻發現是泰有明,死在海里的泰有明,還有曉文,剛剛開過追悼會的曉文。水清驚懼向后退,隱在黑暗中身上還掛有海草的泰有明,還有半邊失去支撐物而塌陷的臉的曉文,他們僵硬的一步一步走了進來。
“我知道你會召喚我的,因為我是最愛你的人!”泰有明說。
“我從未想過你會召喚我,我還以為永遠都沒有機會對你表白,其實我是一個同性戀。”曉文猙獰可怖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和泰有明一樣伸展雙臂,一步步走向絕望了的水清。
<六>
郊外,一處獨門獨院內。
“拿到了嗎?”
“拿到了。”
李嚴把那串項鏈交給曹樹華,同時握住了他白凈的手。
“咒語呢?”
“也知道了。”
李嚴說著提起四只雞和兩條捆住嘴的蛇,微笑在臉上擴散開來。
“咱們立即開始吧!”
“我教你咒語。”
在曹樹華背誦咒語時,李嚴殺雞放血,然后將兩條蛇的頭斬了下來,投入雞血。一切準備就緒,曹樹華突然問:“咱們是一個個來?還是一下子都許了?”李嚴略一思考,回答:“先許一個試試。”
曹樹華把項鏈戴到頸上,在關好門窗的屋里蹲倒在那碗雞血前,結成手印,開始念那可詛咒的咒語,昏暗的屋子里閃爍起詭異的紅光,蛇頭從雞血底浮起,張開了嘴,吐出信子。曹樹華認真而虔誠的許下第一個愿望:“我希望獨占于紫淇的全部遺產。”
曹樹華的話音剛落,手機就響了。接聽,卻是水清的死訊。既然水清死了,那一億六千萬的遺產自然就是他一人獨占了。這讓曹樹華與李嚴興奮異常。于是他們立即就許下了第二個愿望:“我希望立即得到這筆遺產。”
但是這一次卻什么事也沒有發生,靜謐的農家小院里只有風聲偶爾刮過。李嚴略感失望的坐進沙發里,對還不肯放棄的曹樹華說:“其實咱們也用不著這么急,反正水清已經死了,遺產遲早是咱們的。”可是曹樹華卻已在第三次許愿了,有些令人不安的紅光再次閃現,但依舊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
李嚴突然一拍腦袋,恍然大悟的說:“對了!就算于紫淇死在了北京,也要等人確認她的身份,然后才能打電話過來,最快也要等半個小時啊!”曹樹華一聽,也醒悟過來,十分后悔的對李嚴說:“可惜,我的三個愿望都已經許完了。”李嚴笑笑,說:“沒關系,不還有我嗎?”說著李嚴伸手去摘曹樹華頸上的項鏈,突然一道紅光閃過,項鏈上的每一顆珠子都變成了粉末。
兩個人震驚的站起身來,心跳加速。正在此時手機又響了,接聽,是一口北京普通話的陌生人,是一個警察,說發現一個因心臟病突然去世的老婦人,她的護照上的名字是:于紫淇。
曹樹華假裝即震驚又悲痛,他說:“早上還好好的啊,早上還好好的啊……”電話那頭的警察安慰了他半天。
掛斷電話后曹樹華立即與李嚴擁抱在一起,大笑不止。他們立即駑車回東邊的別墅,路上買了許多吃的,一進門就拉緊窗簾,關緊大門,打開音響以及電視,然后擁抱在一起熱吻。
……
“你說水清有沒有想到過我是同性戀?”
李嚴依偎在曹樹華懷里咬著一塊伊芙巧克力問,曹樹華支起下巴撅著嘴想了又想,笑了,有些醋意。
“那丫頭,總以為自己有心計,其實是個小傻瓜。”
“那我呢?”
“你是我的小心肝!”
曹樹華說著俯身與李嚴結吻,正在這時,電視里的一段晚間新聞吸引了他們的注意:“泰國航空公司確認,十一月二十五日的迫降事故中唯一的死難者為泰籍華人,這名因心臟病突發去世的死難者叫于紫淇……‘室外突然莫名其妙的刮起了大風,甚至響起了雷聲,從遠方一路炸響著逼近別墅。李嚴與曹樹華面面相覷,驚恐在兩張已扭曲的臉上彌漫開來。
<七>
一九九九年二月十二日,美國紐約,于紫淇和她的家人。
雞血、蛇頭、項鏈,還有召喚死亡的咒語。
“你許的什么愿望?”
“哇,這種小孩子的玩意你也信呀?”
于紫淇這樣對丈夫說,于是她的丈夫便再也沒有問起過這件事。但是,于紫淇的日記里卻記載了她的三個愿望:第一,擁有花不完的錢;第二,任何打她錢主意的人都要該死;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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