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穿著淺灰色的西裝,腳上踏著米色的皮鞋,對著鏡子觀望了一陣,覺得還是稍嫌不足,于是從衣櫥里抽出一條白色條紋的領帶系在脖子上。穿戴妥當,看了眼手表,發現已經快六點了,于是急急忙忙出了門——曉之約了我下午六點一起喝咖啡的,那個家伙最守時了,遲到的話,肯定會被她罵死的。
站在路邊等的士的時候,很多人盯著我看,目光充滿探究、疑惑。一個七老八十的老爺爺還特地在我身邊慢悠悠的晃來晃去,一邊晃,一邊搖頭,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啥事都做的出來!我不傻,立馬明白這話是針對我的,于是趕忙低頭檢視自己,是拉鏈沒拉好,還是領帶歪了...
等發現自己一切都很妥當的時候,忍不住狠狠瞪了那些看我的人一眼——莫名其妙,看什么看啊,沒見過帥哥嗎?現在的人都是很識趣的,見我瞪眼,馬上把視線轉到別處,假裝看風景。
今天真奇怪,連正在開車的出租車司機都一臉驚奇的頻頻回首看我,被我瞪了幾眼之后,雖然識相的收回了視線,卻依然偷偷從后視鏡里瞄我。我心里打了個咯噔:男人看男人,還看的這么專注?這司機不會是同性戀吧?勉勉強強坐了一段路,終究是被司機頻頻觀望的視線逼下車了。
又步行了一段路,才到咖啡店,曉之已經在了,正搖頭晃腦的四處張望。hi,我走近,揚手沖她打了個招呼。來啦?曉之殷勤的為我拉開椅子,笑容有些諂媚。屁股剛落座,侍應生就屁顛屁顛的跑來了,請問...呃...侍應生剛說了兩個字,突然像被扼住脖頸的鴨子,一直呃,呃的呃個不停。有語言障礙的人也可以做侍應生啊?我瞟了他一眼,好笑的接下話茬,自問自答,請問要點些什么?
請給我一杯不加糖的純咖啡,謝謝。又轉頭看著曉之,問她要點什么?曉之嘆了口氣,說,隨便來杯果汁吧。點完了,目送侍應生離去之后,我閉上眼堵住耳朵等待曉之的狂風暴雨。你干嘛?沒干嗎啊,遲到了,等你轟炸我。我說。許久,除了周圍吵雜的人聲,再沒有一點別的聲音。
意料之中的狂風暴雨并沒有來,我反倒無法心安了。奇怪啊,曉之你今天怎么了?我邊說邊睜開眼,卻看到曉之以手掩唇,淚水漣漣。怎么了?誰欺負你了嗎?告訴我,我幫你扁他去。我慌亂的伸出手,試圖幫她擦去眼淚。曉之愣愣的看著我,我從她水霧迷蒙的眼中看到了心疼。奇怪,她在心疼誰?我撓撓自己的板寸頭,理不出半點頭緒。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曉之突然沖我大吼起來,吼完了,又歇斯底里的哭。
我呆呆的看著她,摸了半天的板寸頭,還是摸不著頭腦。神出鬼沒的侍應生不知道什么時候跑來了,站在我們跟前,先是把咖啡放到桌子上,然后禮貌的鞠了個躬,小姐,你這樣會給別的客人造成困擾的。請稍微安靜一些好嗎?環顧四周,發現咖啡店里的人都在盯著我們,一副看猴戲的樣子,我暗道,糟糕,別人肯定以為我欺負曉之了,一定會被當成負心男譴責的...對不起。
曉之摸出包紙巾,抹了把鼻涕眼淚,然后問侍應生,有包廂嗎?有的。侍應生點點頭說,而后又補充道,隔音效果很好。包廂的環境很好,只是有些幽暗。幽暗的讓我看不清曉之的表情,只能看到她臉上淚水留下的道道水痕的反光。曉之甩上門,狠狠的推倒我,語調凄厲哽咽的指責道,你以為就你傷心,就你難過?別人就不疼嗎?應該絕望的人是我啊,是我,不是你。我可以對著我裝瘋賣傻,我又該去對著誰裝瘋賣傻?我的疼,不比你少啊。我傻傻的看著瀕臨瘋狂的曉之,一臉不解,你在說什么啊?我聽不懂...
曉之恨恨的望著我,突然撲過來,拉扯著拽我的衣服。我很怕,卻還是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去抵抗她,因為下意識的認定身上穿著的西裝,是很重要的東西。然而,作為一個男人,我的確是太失敗了,拉扯了半天也沒能護住我重要的東西。被扯得破破爛爛的西裝終究是到了曉之的手上。
我突然慌亂起來,心莫名其妙的疼了,疼的入骨蝕髓,眼淚不由自主的流出,曉之,別玩了,把它給我。那是唯一屬于我的東西。我已經一無所有了。怎么會一無所有?你失去什么了?曉之問,臉上淚痕未干,她卻笑了。我失去什么了?是啊,我失去什么了?摸摸心口,空洞洞的感覺,應該是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吧?但是好奇怪,為什么我怎么努力都想不起來。我痛苦的抱著頭蹲在地上,使勁抓著頭上短短的發,曉之,我想不起來。
莉兒,莉兒,莉兒...曉之的聲音在耳畔回蕩,輕輕淺淺,一遍遍重復著莉兒這個名字,像在唱催眠曲。我的記憶隨著這個名字回到最初,漸漸清晰明朗...我是個平凡的女子,因為性格淡漠,從小不合群,長大了進入社會依然被孤立。直到認識那個叫浩歌的男子,他和我明明一個是男人,一個是女人,可是眉眼和氣質卻出奇的相像。初次相見時,浩歌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我們很有夫妻相。
然后,我們真的開始交往了,彼此深愛著,日子平靜而幸福。我終于不再孤單,不再漠然后來,認識了曉之,浩歌相依為命的妹妹,那是個長的如同妖精一樣的精致女子,脾氣卻是意料之外火爆。我們三個人手牽手的那一刻,我曾以為我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或者,應該說我確實曾經是世上最幸福的人。然而,那終究是曾經。一個月前,一場意外的大火,燒毀了我全部的幸福,燃盡了我的希望。那天起,我就一無所有了,除了那套浩歌最喜歡的,被送去干洗的西裝,全部,都沒了。我不肯信,不愿意信,于是穿起浩歌的西裝,剪掉自己的長發,假裝自己是浩歌,假裝浩歌還活著。曉之,你不該把我從夢里喚醒的,醒了,會疼的。
我苦笑,帶著一臉淚水。莉兒姐姐,我哥一直很擔心你,求了半個多月,鬼差才答應讓他來陽間,可是你卻一直認為他還活著,不肯見他的鬼魂。沒有辦法,只好換我來點醒你。哥哥,已經去投胎了,我也要走了,你一定要好好活著,把我們的那一份也承擔起來。莉兒姐姐,再見了,只要有緣,下一世,我們還會見面的。看著曉之的身影漸漸變淡,最終消失在我眼前,我疼的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一個月前,曉之和浩歌一起葬身在那場大火里。不然,我怎會如此絕望。
可是,我會好好活下去的,帶著最重要的人對我的期盼,好好的,活下去。等待,下一世的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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