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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火娃

「安妮,請妳讓我過關吧!」

「看在我平常都有認真練習的份上,拜託啦!安妮,妳可不要出狀況喔!」

「安妮,讓我們一起努力吧!」

今天是這所高中的學生舉行CPR測驗的日子,有人抱著好玩的心態來考試,也有人持著必勝的把握,為的是那張CPR合格的證明書,而說到CPR就不能不提到安妮。

這所學校位在有些偏僻的小鄉村,靠山,缺乏醫療網絡,再加上經費並不是十分寬沃,所以學校對於學生自救的能力格外看重,學會CPR是每個學生畢業的前提。也因此,他們的安妮已有相當的年齡,粉色的皮膚上有著一塊塊骯髒的污漬,是不小心打翻的飲料,是頑皮學生故意沾上的口水,是雨水浸染的陳年痕跡,她原本休閒的運動服,如今已成一件到處補丁的破布,脖子接合處皮開肉綻,看得出修繕的次數頻繁,而填充腳的海棉也因學生長年的使用變得坑坑疤疤...這樣的安妮仍舊扮演著學生們練習、考試的對象,對於自身的殘舊,安妮甘之如飴,沒有一句怨言,只因她能聽到學生感謝的話語。

是的!安妮聽得到!她陪伴這所學校十幾年了,看著一屆屆的學生努力把空氣灌進她的肺,對她的心臟進行按摩,看著他們畢業,再迎接下一屆的學生到來...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安妮知道,她還能等著下一屆的學生,下下一屆,再度陪著這個學校,這個她所在的護理教室,渡過另一個十年。

安妮看過,也聽過太多學生向她祈禱求救,希望他們的CPR可以過關,「叫叫ABC」是老師上課的重點,也是整個CPR的主要過程,當學生一開始輕喚安妮時,總會聽到他們緊張鼓譟的心跳聲和祈求的呢喃,她很想起身給他們一個回應,但是安妮知道這樣會嚇到他們,所以她安靜等待他們做下一個步驟,當學生把空氣灌進安妮肺部時,她會半瞇著眼注意機器是否有亮綠燈,若是沒有,她會自己再稍微吸一口氣讓胸部有明顯的起伏,好讓學生們過關,只是當他們在做心臟按摩時,安妮總會害羞的漲紅臉,畢竟被每一個學生扒開衣服的感覺可不好受,安妮就是如此,她喜歡看到學生通過CPR考試的開心表情,所以她拚命忍下所有考試造成的不適與厭惡,因為她是安妮啊!是受到學生喜愛的人啊!

這一天,同樣是學生接受CPR測驗的時間,但護理教室的旁邊剛好有工程在施行,安妮被震耳欲聾的鑽孔聲吵得受不了,害她連學生靠近的腳步聲都聽不到...她只看到施工工人經過教室走廊,順手將快要抽完的香煙往旁邊一丟,沒想到卻落在學生們剛考完的期中考試卷上,微弱的火星瞬間活躍了起來,彷彿乾柴遇上烈火一般,燒得一發不可收拾!

「快救救我啊!這裡好熱啊!」

「有沒有人啊?教室快完蛋了!為什麼沒有學生過來呢?」

「大家快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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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在心中竭力喊叫,她想站起來,可是腳內軟趴趴的海棉無法承受她上半身塑膠的重量,她艱辛的挪動根本抬不起來的手臂,只靠其與地板的摩擦力逐漸地向火源挨近,安妮絕望的望向空無一人的走廊,認命的低下了頭,卻赫然聽見清晰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傳來,她心中燃起了一點光明。


「沒錯!果然大家還是來了!我就在這裡啊!快點!再快一點!」

「嗯?等等!你們有沒有聞到怪怪的味道?」

「你們看!前面有煙啊!」

「My God!是火災啊!有沒有水?有沒有水?」

「都燒成這樣了,你總不可能拿一桶一桶的水來澆熄它吧!」

「教室裡面有沒有人啊?」

「沒有,可是安妮在裡面啊!今天我們本來要考試的。」

「不要管安妮了!安妮不重要!我們快點去找老師來...」


這幾名學生放著著火的教室不管,連忙跑下樓找老師上來處理,只留下安妮在原地。
她眼角掛著兩行清淚,她是聽得到的啊!剛剛的一番話深深扎進了安妮心中,彷彿有人徒手將她的心硬生生撕裂般的痛苦,「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對我?我對你們這麼的好,你們怎麼捨得?」

安妮痛了心,再也無視在她身上肆虐的叢叢火苗,滿懷的希望被人踐踏在地,她到底是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他們要對她見死不救?我不只是人偶啊!我是人!真真正正有感覺的「人」啊!

安妮的皮膚因高溫而熔化、焦黑,她的腳萎縮了,只剩碳化的碎屑飄散在火場高溫的空氣中,我不甘心!你們竟敢背叛我!我絕不甘心!安妮用力一震,原本不應該存在的眼球,卻匡啷一聲從她深隧的眼窩中滾了出來,她翻白的另一眼直勾勾的瞪著門口,淒厲的叫聲伴隨著陣陣濃煙自滿目瘡痍的護理教室傳出。



    *         *         *



「安妮!安妮!糟糕!安妮沒反應了,快叫救護車!」

一個蓄著俐落短髮的女孩正進行著CPR的考試,她動作順暢的一下子進行到心臟按壓的部分,新的安妮硬多了,壓起來有些費力,突然她感到手掌一陣灼熱,她反射的伸回手。

「錯!心臟按摩要持續30下,記住啦!下星期再補考一次。」

女孩莫名其妙,怎麼會突然燙到呢?她掃視潔白光亮的新護理教室,聽說是因為舊護理教室發生火災,燒得面目全非,才把教室遷到新蓋好的大樓,所幸當時還沒上課,所以並無學生傷亡,唯一一具在火場發現,疑似屍體的殘骸是安妮,但令人奇怪的是,應該放在教室內側的安妮卻是在門邊被發現的,曾懷疑過是學生搬運,但當時最先到達的學生卻連教室都沒進去過,安妮是怎麼到門邊的,到現在都還是一個未解的謎...


誰會想到是她自己爬過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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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噹~噹~噹~」下課的鐘聲宣告解放的時刻來臨,「這次沒考完的同學就順延到下個禮拜,要把流程記清楚喔!好,下課了!」女孩跟其他下次考試的同學決定留下來加強練習。
不知不覺中,夕陽早已西沉,但此時卻無沁心的晚風吹拂,反而還有點熱。

「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麼覺得現在比中午更熱?」

「好像是耶!那...我們等一下一起去吃冰,好不好?」

「嗯。」

他們一夥人浩浩蕩蕩整理好書包,準備離開時,女孩眼角餘光好似瞥見門邊有著什麼,她伸手去轉握把,「天!怎麼這麼燙?」她開始覺得不對勁,一個接一個的學生脫下了厚重的夾克外套,汗流浹背,「我怎麼有種身置烤箱的錯覺?」有人打起哈哈。

「你們知道嗎?護理教室曾經發生過火災,當時雖然沒有燒死人,卻燒壞了全校唯一一個安妮。」

「誰啊?誰在這種時候講鬼故事?」

那個聲音自顧自的講下去,「其實啊!我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安妮是自己爬到門邊的,你們一定不相信安妮也是有感覺的吧?她當時真的很痛...真的很痛啊...」

「到底是誰?不要再講了啦!」

「她的臉因為火焰而凹陷,大片大片的焦黑滿佈她的身上,想像一下她的橡膠皮膚熔化,滴到地上的樣子,她的海棉腳也因遇熱而捲曲,她只剩上半身啊...哈!哈!哈!她就是因為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學生沒有把她從火場拖出來,才會搞成這副德性啊!你們相不相信啊?信不信啊?不信嗎?那...你們看看我吧!」

女孩纖細的身子猛地被火燄吞噬,她在火中極力的呼喊,「救救我啊!救救我啊!」
她的臉痛苦的扭曲著,焦黑逐漸碳化出現,但女孩某些部分的皮膚卻呈現液狀,啪答啪答落在地上,血液混著血漿糊糊的泌出,「你們
為什麼不將我拉出去呢?」
她憤恨的眼神緊緊鎖在她驚慌尖叫的同學身上,「我好恨啊...」女孩的身軀逐漸攤軟在地。

一旁的同學們驚魂未定,其中一個猛踹著門,想藉由蠻幹逃離現場,「想逃?你們一個一個都逃不了...嘻嘻嘻...」
在月光的慘白中,教室另一頭,新的安妮站了起來,「嘻嘻嘻...新身體感覺不錯呢!我要你們跟我一起...」

驚叫聲乍起,安妮打開了門,啵啵啵血漿濺了一地,原來外頭...涼的呢!

嘻嘻嘻...你們...在哪兒啊?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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