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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壽衣口袋

一、焚屍工
李建明在河邊徘徊,一次又一次,真想一頭紮進那漆黑的河水中。女友田琳移情別戀,他大病兩個月後被工廠開除,不多的積蓄也被花了個精光,現在連房租都交不起了。與其這麼窩窩囊囊地活著,還不如乾脆死掉!

夜深人靜,河邊的人越來越少。李建明爬上河堤,嘴裡喃喃地說了幾句什麼,正準備縱身而躍,突然,一隻手牢牢地攥住了他的胳膊。

李建明一個趔趄,被從河堤上扯了下來。他回過頭,見一個身材幹瘦,穿一身黑衣戴一頂黑帽的中年男人站在面前。男人的力氣很大,將他扯到一邊後,從口袋裡抽出一根煙遞給李建明,自己也點上了一根。

李建明惱怒地看著男人,男人深深地吸了口煙,仰起臉說:「在這個世界上,只要你能忍受一些事情,還是可以活下去的。」

李建明從鼻子裡哼出一聲,說:「那得看你要忍受的是什麼。如果活著像在地獄裡,除了受罪還是受罪,那還有什麼意思?」

男人笑了,半晌,他吐出兩口煙圈,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你知道為什麼死人穿的壽衣都沒有口袋嗎?」

李建明一愣,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男人接著說:「那是因為,人赤條條地來到這個世界,死後照樣帶不走什麼。所以,死人的壽衣都沒有口袋。」他停了一下,然後盯住李建明,「如果你給死人的壽衣縫上口袋,會發生什麼事呢?」

「我沒興趣聽你鬼扯。」李建明轉身就要走,可沒等他抬腳,胳膊又被男人拉住了,男人湊近他的耳邊,一字一頓地說:「世人都說,死人帶不走什麼,所以不給他們的壽衣縫口袋。可實際上,他們大多數都很留戀人世,很想帶走一些東西。如果你滿足了他們的願望,他們也會滿足你。」

聽到這裡,李建明的頭髮一根根地豎了起來。他轉過頭,突然發現,眼前的男人有些陰森可怖,尤其是他的眼睛,就像是獵食者!男人冷冷一笑:「難道,你就沒有願望?」

願望?李建明的願望太多了,只是,他從來都沒有能力去實現。

這天晚上,李建明稀里糊塗地跟在男人身後,一直來到了他從未到過的地方——火葬場。

要在以前,李建明恐怕是會有些戒心的,但現在,他死都不怕,還怕到這兒來?

這一路上,男人告訴李建明,他叫劉時忠,是火葬場的焚屍工。

秘密,就在停屍間。

停屍間不大,李建明看到劉時忠將一個大大的抽屜拉開,一股白色的冷氣散盡,一具瘦小乾枯的屍體出現在兩人面前。

劉時忠說,明天一早,這個死者將會被火化。從死者的神情能看出,他仍然牽掛著這個世界。「現在,你可以為他縫一個口袋,然後放進幾枚硬幣——活人喜歡錢,死人其實也喜歡,尤其是貨真價實的錢。硬幣用黃表紙包裹,在黃表紙上寫下自己的願望,一切就都OK了。」

李建明將信將疑,可是,劉時忠又有什麼必要騙自己呢?如果不是他,自己恐怕此時已經成為一個死人,不久之後,也會躺在這裡。

劉時忠從口袋裡拿出一塊綢料布以及針線,塞進李建明手中。

他再三叮囑,一定要把布縫在壽衣裡側,這樣才萬無一失。死者家屬再細心,也不會翻開壽衣裡子看。

劉時忠離開了,停屍間裡只剩下李建明一個人。陰冷的氣息籠罩在他的頭頂,他看看那具已經僵硬的屍體,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猶豫了半分鐘,李建明的腦子裡湧出千頭萬緒:如果真的能夠改變命運,也許他該試一試。最壞的結果,不過是他再次站到河堤上。

想到這裡,李建明捏起針,拿起布,一步步走到了屍體前。

他顫抖著伸出手,彎下腰,撩開死者的壽衣,一針一線地縫了起來。不過片刻,他心裡已經沒有了恐懼:他感覺自己縫的不是布,而是對某個人的仇恨,那個人就是張亞東。

張亞東是田琳的新男友,他比李建明聰明、富有,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俘獲了田琳的芳心。

和田琳戀愛兩年,她幾乎就是李建明的整個世界。以前,她也戀上過別人,可最終還是會回到李建明身邊,所以,李建明並不在意。但這次,她是拿定主意離開李建明,因為,她說張亞東向她求婚了,他們的婚禮就定在下周。

壽衣口袋縫好了,李建明在黃表紙上寫下一行字:我要張亞東死!然後,他用黃表紙包上硬幣,將它塞進了死者的壽衣口袋裡。

走出停屍間,李建明卻再也找不到劉時忠。他沿著來時的小路,飛快地回到了家裡。

天還沒亮,他忐忑不安地躺到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盯著屋頂。

四週一片死寂,分明透著莫名的詭異。

不知過了多久,李建明突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就在他身側。扭過頭,他看到了張亞東。

是的,那真的是張亞東,他就站在李建明的床邊,嘴邊露出怪異的笑。

李建明嚇壞了,猛地坐起身,只見張亞東臉上的笑消失了,接著像是被什麼用力擠壓著,竟然越來越薄!

李建明頭皮發麻,退到了牆角,眼睜睜地看著張亞東一點點地變成了一個紙人。接著,似乎憑空有兩隻手伸了出去,將張亞東對折一下。張亞東的臉痛苦地扭曲著,看上去格外駭人。

李建明大口地喘著粗氣,感覺自己的神經都要斷裂了。一下又一下,那雙手一次次折著張亞東,他的臉和身體一次次變形,直到變成了巴掌大小的黃表紙。紙上,只有一隻眼睛!最後,一隻手掂了掂紙片,揚手扔進了火爐。

看著張亞東一點點地變成灰燼,李建明冷汗直冒。他掐了一下大腿,很疼,不是做夢。可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起來,李建明按下接聽鍵,竟是田琳打來的。她哭著說:「建明,亞東他死了!」

3天後,田琳回到了李建明身邊。張亞東在婚禮前3天因心臟病突發身亡,田琳無人依靠,除了李建明。

李建明心花怒放:想不到,一個壽衣口袋,竟真的要了張亞東的命?這時候,他接到了劉時忠的電話。劉時忠再三道歉,說他也是沒有辦法,才找到李建明,希望李建明不要恨他。

李建明不明白,剛想追問,劉時忠卻把電話掛斷了。

二、恐怖眼
清早起來,李建明要去找份新工作,可他突然發現,當他站在街道上,兩條腿卻只能朝著一個方向走。

李建明嚇壞了,他這是要去哪兒?

隨著人流上了公交車,他一眼看到,終點站就是火葬場。難道,他這是要去火葬場?可是,他去那兒做什麼?

半路上,李建明跳下公交車,攔了輛出租車,要去勞務市場。但是,出租車司機一腳油門踩下去,左彎右繞,直接把他拉進了火葬場。

「我要去勞務市場!」李建明怒不可遏。

「可是,你分明說要來火葬場。」司機也很生氣,「我才30歲,還不到耳聾的年紀!」李建明蒙了。

火葬場的人說,劉時忠退休了,李建明是被指定的接替人,以後,他就是焚屍工。

李建明不喜歡這份工作,不想跟屍體打交道。

但是,每天清早,似乎有一根繩子將他往火葬場的方向拉,他不去也得去!不管他坐公交車、出租車還是騎自行車,也不管他兜多遠的圈子,目的地卻只有一個。

厭煩了一陣子,李建明想通了:幾乎每天都有死人拉來,那麼他就有諸多機會可以給壽衣縫口袋,那麼……
李建明的設想沒過多久就開始實施了,因為他不想再次失去田琳。

田琳想要大房子,想要漂亮首飾,想過錦衣玉食的生活,對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來說,這有什麼錯?

第二次,李建明為一個即將推進焚化爐的人縫了壽衣口袋,他的願望是,得到許多許多錢。

3天後,李建明的繼父突發心臟病身亡,因為死得突然,甚至沒有留下半句遺囑。雖然繼父跟李建明的關係是水火不容,可他的遺產最終還是落到了李建明手裡。

起初,李建明還有一絲絲不安,很快就被欣喜取代了。沒想到,繼父除了房子外,還有一百多萬存款!

賣掉繼父的房子,李建明在市中心換了套高檔住宅。剩下的錢,他給田琳買了鑽石戒指、紅寶石戒指、鑽石項鏈,還有許多價格昂貴的衣飾。

田琳欣喜萬分,對李建明格外溫柔,李建明覺得自己像是生活在天堂裡。

可惜好景不長,就在繼父死後半個月,李建明突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早在張亞東心臟病發死亡時,李建明就隱約覺得背後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當繼父死後,這種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信號格外強烈!

幾乎是分分秒秒,李建明都感覺那雙莫名的眼睛在盯著他,無論是走路、睡覺,還是跟田琳親熱,這讓他痛苦不堪。不久,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他連個正常的男人都做不成了。

買來了大瓶安眠藥,李建明一氣服下3片,可他似乎天生就有抗藥性,照樣無法入睡。

而且,李建明現在不止看到一雙眼睛,似乎有無數雙眼睛在四面八方注視著他,讓他徹夜難眠,痛苦不堪。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為什麼劉時忠會向他道歉。可已經晚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找到一個能替代自己的人!

三、接替者
下班後,李建明不再回家。夜深人靜時,他在河邊徘徊。細細想來,距離劉時忠在河邊找到他,不過兩個多月。

每天夜晚,李建明夜不歸宿。田琳不滿,問他像夜遊神似的,到底在幹什麼。

起初,李建明支支吾吾,可禁不住田琳再三追問,只好含含糊糊地說:「我擁有一種能力,可以讓輕生的人變得幸福。」

田琳一下子坐了起來,搖晃著他的胳膊問是怎麼回事。

李建明接著敷衍道:「輕生的人當一天焚屍工,就可以實現自己的願望。」

田琳壓根不信,李建明又稍稍透露了一點兒細節,她才將信將疑。

工夫不負有心人。半個月後,李建明還真的找到了一個輕生的女孩。就像當初劉時忠誘惑他一樣,他輕而易舉地把女孩帶進了停屍間。甚至,那女孩比當初的他更好哄騙。

女孩起初有些害怕,可在李建明的再三鼓勵下,終於接過了針錢和壽衣布。

將女孩一個人留在停屍間,李建明走了出來,如釋重負。他像當年的劉時忠一樣,悄悄溜走了,唯恐再遲一步就走不掉。

找了家小酒館,李建明喝得微醺,然後搖搖晃晃地回家。以後,不會再有眼睛盯著他了,他可以守著田琳過自己的逍遙日子。那壽衣口袋,讓女孩慢慢地去縫吧。

可是,李建明高興得太早了。

沒過多久,他突然感到一陣胸悶,接著,身體像被什麼東西用力地擠壓著,幾乎透不過氣來!

他摀住胸口,痛苦地掙紮著,可是,越掙扎越難受。他想喊,卻發不出聲;想跑,卻拖不動腳。漸漸地,身體竟被壓成了一張紙,越來越薄,越來越脆。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他看到了兩隻女人的手,一隻手的無名指上戴著鑽石戒指,另一隻手的中指上戴著紅寶石戒指。那兩隻手輕柔地把他的身體折了起來,一折,兩折,三折,最終將他的身體疊成了巴掌大小,放進了一個黑色的壽衣口袋。

李建明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田琳哼著小曲去酒店,心裡像被一片片羽毛輕輕地扇著,無比愜意。張亞東死了,她並不難過;同樣,李建明的死,對她來說也沒有什麼感覺。他們不過是飯票、衣服,去了舊的,自然還會有新的來,這跟愛情毫不搭邊。況且,最近一個多月,李建明已經喪失了作為男人的基本用途,她還有什麼可留戀的?

就在李建明在河堤尋找接替者時,田琳也沒閒著,她在酒吧裡認識了一個年輕英俊的調酒師,她幾乎是瘋狂地迷戀上了他。所以,田琳雇了個女孩上演輕生的一幕,想不到,輕易就騙過了李建明。

在停屍間裡,田琳接替了那個女孩,依照李建明所說,親手縫了壽衣口袋。

在酒店開了房,田琳打電話叫來調酒師,然後端了杯紅酒坐在床邊,滿懷期待。她並不知道,從明天起,她就必須去火葬場做焚屍工。而且,當她和調酒師纏綿時,身邊會圍滿了觀賞的眼睛,有張亞東的,有李建明的,還有無數陌生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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