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是一位獵戶,他二十五六歲,是個一表人才的小夥子。
在深山老林裡打獵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因為很多猛獸的力氣都要比人類大得多,有時候獵槍受潮或者出了其他故障,便打不成子彈,只能眼睜睜看著野獸朝自己走來,然後閉上眼睛等死。
小侯他爹就是在一次進山打獵的時候,因為子彈沒帶夠,雖然打中了老虎,但那老虎還是忍著傷痛朝小侯他爹撲來過來,然後吃了個精光,等一家人進山去尋找遺體的時候,竟然連一塊骨頭都沒找到。
但小侯還是子承父業地接過他爹的槍,又做起來獵戶的本行。
因為他從小就生長在大山裡,除了會打獵外,他實在找不出任何謀生的途徑了,所以儘管這個行業風險巨大,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干了起來。
小侯的槍法比他爹還要好,而且膽大心細,是大山裡遠近有名的獵手,每個人一提起小侯的時候,都會豎起大拇指誇頌不止,稱讚他是幾十年難得一遇的打獵天才。
在小侯的打獵生涯中,曾經獵取過無數的老虎,野狼,豹子和毒蛇,其餘兔子,野雞,山貓之類的更是不在話下。他打的獵物又被二販子收購到了城裡,成為達官貴人們餐桌上的美味佳餚。
但小侯心裡還是有些遺憾的,因為他一直都在努力尋找著一種罕見的獵物,但那獵物卻始終都沒有出現過。
那種獵物叫白狐,而且必須得身上沒有一根雜毛的白狐。
因為小侯他娘得了一種奇怪的病,每年一到冬天就會全身浮腫步履艱難,村裡的大夫說過,只有找到沒有身上一根雜毛的白狐,然後將它的心挖出來,再煮上七七四十九天後,將白狐肉的湯喝了,他娘的病就會自然痊癒了。
此外,小侯自己本人也想用白狐身上的皮毛,為自己製作一雙精美的手套,這樣該會讓他在村子裡多有威風啊,村子裡那些嬌豔豔的大姑娘說不定都會因此多看自己幾眼呢。
眼看著冬天的腳步越來越近了,小侯的心裡非常著急,因為他知道他娘的浮腫又將要犯了,他也知道他娘每年犯這種怪病的時候,要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從她那一個個夜裡哀聲撕裂般的呻吟,小侯就可以感同身受到。
小侯不忍心他娘忍受身心的煎熬,所以每次如山打獵的時候,都會特別留意附近有沒有白狐,但卻每一次都失望而歸。
其他顏色的狐狸他倒是獵殺過不少,但純白色的卻一隻都沒有找到。有一次他好不容易看見遠處有一隻白狐狸走過,當他一槍將那白狐殺死後,走進一看卻無比失望地發現,那狐狸的腹部還鑲嵌著一叢黑毛,鄉村裡的醫生說了,不能有一根雜毛,只有純白色的狐狸身上才具有靈氣。
可是,純白色的狐狸又何其難找啊,一個人的頭上尚且有幾根其他顏色的頭髮,更何況全身長滿毛的動物呢!
這種靈物,或許只能可遇不可求吧!如果哪個獵人真若是遇到了,只能說明他運氣好,而不能說明他獵法准。
儘管一再告誡過自己,不要對這事寄予太高的期望,也不要太苛求自己,但每一次出獵的時候,他的心裡卻又會懷抱著一線僥倖——這次會不會遇上呢?
這一天,小侯又扛著長槍外出打獵了。
雖然他也知道,進入深秋以後狐狸很少出來活動,除非它們實在是餓得不行了,或者受到了大的驚慌,但小侯還是毫無例外地會在心裡一遍遍祈禱這上蒼,就讓我遇見個純毛的白狐吧,哪怕以後少讓我打幾十隻老虎都行。
這一回小侯的運氣不怎麼好,大的禽獸基本沒有發現,偶爾發現幾匹豹子,也因為跑得太快沒有追上,因而直到黃昏臨近,小侯的袋子裡還是只裝著幾隻小得可憐野兔子,這讓他感到無比的失望。
太陽落山前就必須從山裡走出來了,這是獵手行業裡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原因很簡單,如果到了大夜裡,就算是再嫻熟的獵手,也肯定不是猛獸們的對手,因為你根本就看不清它們身在哪裡,而不少猛獸卻是有著夜視功能的。
秋末冬初的日子特別短,太陽也很快就到了西山邊上,小侯知道自己得回去了。
今天的收穫並不理想,光幾隻野兔子並不值多少錢,這一天基本就白幹了,小侯的心裡著實非常鬱悶。
但鬱悶歸鬱悶,家還是要回的,想想家裡他娘那副已經漸漸浮脹起來的身子,小侯不禁又潸然淚下了起來。
就在他扛著長槍提著袋子哼著小曲往山外走的時候,忽然之間,彷彿就在那電光火石的一剎那——
他居然發現前面小樹林裡閃過一道白色的影子!
那道白影如同一個精靈,在日暮的餘暉中特別顯眼。
從那影子的身形上判斷,他有八九成的把握那是一隻狐狸!
一隻白色的狐狸!
雖然他沒有十足的把握那會不會是一隻純白色的狐狸,但畢竟遇上了,說明就會有一線希望。
於是,他立即扔下袋子操起獵槍,朝那白色影子的方向跑去。
雖然天色已經不早了,再不出去很可能有生命危險,可能會重蹈他爹的覆轍。但小侯覺得今天這險值得一冒。
他很快就找到了那片小樹林附近,那是一片比較稀疏低矮的灌木林,如果那白狐狸真若是進來了,就肯定可以將它找出來的。
於是,他扣動了獵槍的扳機,準備第一眼發現那白狐的時候,就精準地將它射殺掉。
然而,當他真正走進那片灌木林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根本就用不著開槍。
因為那隻白狐狸已經躺臥樹蔭下一動不動了,當它發現有人進來的時候,也沒有一絲要逃跑的意思。
天助我也,小侯不禁暗自叫了一聲。
既然那白狐狸非常聽話地平躺在地上,那小侯就不浪費這顆子彈了,也讓這白狐狸多活幾天吧!
小侯將手伸出去翻看那白狐狸,它也居然一動不動,非常聽話地配合著自己。
在將那白狐狸全身上下翻弄了一遍後,小侯的血脈不禁噴張了起來——
它的身上居然沒有一根雜毛!全是白色的毛髮,白得像是一堆晶瑩的雪塊。
小侯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這個消息真是太讓人振奮了!
從今年冬天開始,娘的身子將不會再出現浮腫了,他也可以好好盡盡孝了,因為他覺得他娘為這個家庭操勞了一輩子,卻沒有享過幾天清福,小侯想想都會掉眼淚。
雖然自己一直沒有找到純白色的狐狸,他娘也沒有絲毫怪罪他的意思,但小侯心裡是有自責的,現在可好了,不但可以讓他娘免受浮腫之苦,自己也可以做一雙狐狸皮毛的手套了。
於是小侯一把將這隻價值連城的白狐狸抱回家裡,雖然天色不早了,但他一路上還是不敢走得太快,生怕腳下沒踩穩會摔壞了手中的白狐狸。
回到家裡,當小侯將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他娘的時候,他娘激動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眼睛裡全是嘩啦啦的淚水。
但小侯明白,他娘的心裡是非常開心的。
小侯於是立即將村裡的大夫請了過來,強烈要求那大夫現在就將白狐狸的心挖出來為母親熬製藥方。
那大夫過來後,觀察了那白狐狸幾眼後,說道,「是只不錯的白狐狸,你小子真是走狗屎運了,我聽說很多獵人一輩子都沒見過純白色的狐狸長成什麼樣子,你年紀輕輕就找到了,這說明你的孝心感動了上蒼嘛!」
小侯他娘也附和著說道,「是啊,是啊,我家小侯是個好孩子,是上蒼開眼了,被他的精神感動了啊!」
「不過這白狐狸現在還不能殺,」那大夫又看幾眼後說道,「你們必須得讓它獨自關在屋子裡養幾天,這幾天裡只能給它喝水,但千萬不可為它餵食,必須讓它把肚子裡的糞便排泄出來後方行,狐狸都是很有靈性的動物,純白色的狐狸尤其如此,而將體內贓物排出後的狐狸才是真正上佳的藥材。」
「哦,還這樣啊……..」大夫的話讓小侯和他娘稍微有點失望。
「不過你們放心,」那大夫又說,「這白狐狸是跑不了的,你們讓它餓足七天七夜後,就可以入藥了,小侯他娘啊,你今年冬天就準備享清過個好年吧!」
高高興興地將大夫送出門外後,小侯就把那白狐狸獨自關進了一間屋子裡,這樣可以避免自家那隻狼犬去騷擾它。
雖然小侯知道,那白狐狸也是一條生命,將它關在黑暗的屋子裡,而且幾天幾夜不吃東西,確實是有些太過殘忍了,可是一想想他娘那奇怪的病況,以及每次發病時難受的呻吟,小侯又覺得這種殘忍是有必要的。
一連六天過去了,在這六天裡,小侯每天都只給白狐狸餵水,而沒有餵過任何食物,一切都按照著大夫的囑咐行事。
第七天一大早,小侯準備給白狐狸餵完最後一次水,便去村口將大夫取回來,挖掉白狐狸的心臟熬成湯藥,好讓他娘安度完這個漫長的冬季。
小侯將水送到那白狐狸面前的時候,那白狐狸並沒有理睬自己,它好像在跟小侯生氣一般將背對著他,小侯才不管這麼多了,他只關心如何讓他娘的浮腫怪病治好,這白狐狸愛喝不喝,反正它馬上就要被宰殺了。
於是,小侯將水放在一邊,然後便退回了房門口,準備關上房門。
就在他打算關門的一剎那,小侯忽然聽見一個微弱弱的聲音低沉地叫了一句:「給我點吃的,我餓,我餓…….」
這是什麼聲音?小侯心裡叢生出幾分疑竇。
這屋子裡除了自己再沒有第二個人啊!
可是,他又分明聽見有個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啊!
自己的耳朵一向沒有問題,否則他就不可能成為一個優秀的獵手了。
「我餓,我餓………」那聲音再一次響起,這證明小侯剛才確實沒有聽錯,而且還有點像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誰?」小侯警惕地叫了一聲,他害怕有人聽說了自己獵殺到一隻純色白狐狸,動了歪腦筋要來偷走它,都已經是第七天了,他絕對不允許出現任何閃失和差錯。
「我…….」那個聲音又回答著。
這回小侯確實聽清楚了,那個聲音是從那白狐狸的方向傳出來的。
莫非是那白狐狸在開口說話了?否則它為什麼說它餓了呢?
「是你在說話嗎?」為了再確信一遍,小侯又對著那白狐狸問了一遍。
「是,是我……..」那白狐狸居然又回答了。
這讓小侯太感意外了,一隻狐狸居然會說話,而且還會回答自己問話,這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雖然那大夫說過,白狐狸是極具靈性的動物,可總不能跟萬物之靈的人類相提並論吧?
「真的是你嗎?小狐狸?」小侯見那白狐狸的身材並不大,所以才這麼叫它。
「嗯,是我,」白狐狸再一次回答說,「你,你給我點吃的好麼?」
不行!這是小侯首先在腦海裡冒出來的答案,眼看著這第七天就到了,自己怎麼可能讓這功虧一簣呢?否則也太對不起娘了吧?
不過,小侯並沒有將這話說出來,他知道這白狐狸既然會開口說話,說不定它也會有思想有情感的,如果真要是把這事情的實情告訴它了,它肯定會難過會流淚的,而小侯一看見別人流淚就會心酸,他怕自己一心酸就會把白狐狸給放了。
「求求你,給我點吃的好麼………」白狐狸再一次說道,它說話的時候非常虛弱,那聲音和樣子都極其可憐。
要不要給他點吃的呢,小侯心裡也在反覆掂量,就給它吃一點點應該也沒事吧,就算人家是個死囚犯,在臨行刑前不也得飽吃一頓嗎?
不行,還是不行,他又立即否決掉了這一想法,吃一點點也是吃了,既然吃了就會產生糞便,那樣就會影響藥效影響娘的治療,這種危險的錯誤可千萬不能犯啊!
就在小侯還猶豫不決的時候,他娘忽然在門外咳嗽了一聲,「兒子,你在屋裡跟誰說話呢?」
「哦,沒,每人……..」小侯不想讓他娘看見這一幕,因為他知道他娘也是個菩薩心腸的人,說不定一發慈悲就會把白狐狸放了。
「不對啊,」他娘並沒有被騙走,而是反問道,「我怎麼覺得這屋裡還有個人呢,而且還是個姑娘家………」
小侯還想說些什麼,但他娘已經自己走進來了。
「娘,你怎麼進來了,」小侯攙扶著他娘說,「你還是快去叫大夫過來吧,今天已經是第七日了。」
「兒,兒子………」他娘忽然表情驚愕地問道,「你,你怎麼把一個姑娘家帶進屋裡了,她,她是誰家的姑娘呢…..」
「娘,哪來的姑娘啊,」小侯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還沒娶媳婦…….」
「你,你還騙娘,」他娘伸出食指指著前方說道,「不信你,你自己看…….」
小侯順著他娘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忽然也驚訝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居然看見屋內站著一位如花似玉的絕色姑娘!
她姑娘娉娉婷婷出落大方,竟比年畫上那些仙女還要漂亮。
「姑娘,你,你是誰家的孩子啊…….」小侯他娘終於結束了沉默,問了一句,「你,你怎麼跑到我家來了……..」
這也是小侯心中的疑問,這如花似玉的女子是從哪個地洞裡冒出來的?
不好!剛才那個小狐狸呢,它跑到哪裡去了?怎麼一眨眼就讓它溜走了呢?不行,他必須去將小狐狸找回來,否則他娘這怪病一輩子都甭想再治好了!
「我,我就是那隻白狐狸…….」那女子一句話,就讓小侯的腳步放了下來,什麼?她就是那隻白狐狸?
那隻白狐狸怎麼一下子就變成人形了?自己就在這屋裡,怎麼沒有發現它是怎麼變出來的呢?
不過小侯仔細想想後,終於又有點相信了。
既然剛才那白狐狸可以開口說話,它又為什麼不能變成人形呢?這世間每天都有無數件稀奇古怪的事情發生,今天居然讓他這個普通老百姓也遇上一回了。
「什麼?姑娘,你真是那隻白狐狸變的?」小侯他娘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然後又說道,「造孽啊造孽,我們原本還打算把你殺了做藥呢,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請你原諒我的有眼無珠吧……..」
「娘,你別這樣!」小侯知道他娘一發慈悲就要出大事,現在是關鍵時期,該狠下心來的時候絕對不能心慈手軟,否則這病根子就永遠都別想斷了。
「什麼?你們要用我做藥?」那女子臉上露出慍色,然後撲通一聲就跪地下了,「大娘,我求求你們,千萬別把我殺了,我還年輕,我不想死啊,只要你們不殺我,我什麼都答應你們,對了,我可以為你們掃地,燒菜,洗衣服,對了,如果你們不嫌棄,我還可以嫁給你兒子,為你們家傳宗接代………」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姑娘,既然你都已經是個人了,我們又怎麼忍心殺你呢?你快快起來,我們把你放回山裡去,讓你重新自由…….」
「娘,怎麼可以把她放了呢,」小侯氣得臉都綠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隻白狐,而且今天都已經是第七日了。」
「姑娘,你別聽他的,」小侯他娘又說道,「你快點回去吧,你爹娘肯定等得好著急了…….」
「大娘,我不走了,」那女子的的回答讓人頗感意外,「我爹娘早就去世了,您就收留了我吧,我可以為你們家生孩子的…….」
「姑娘,你這是在說什麼傻話啊,」小侯他娘連忙將她扶了起來,「我們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情呢,這不是趁人之危嗎?」
「大娘,你如果不肯答應,我就永遠跪在地下不起來了……」說完後,那女子再一次跪倒在地了,「求求你們收留我好嗎?我一天吃不了多少飯的,再說了,你們家裡不是正缺個兒媳婦嗎?」
看到那女子哭得厲害,小侯他娘的心變得更軟了,「我們答應你就是了,只是姑娘,你長得這麼漂亮,你真的看得上我們家小侯嗎?」
「沒關係的,大娘,」那女子破涕為笑道,「我非常樂意嫁給他。」
「太好了,太好了,」小侯他娘像個孩子一般欣喜若狂地蹦了起來,「我家這傻兒子終於娶到媳婦了,這真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喜事啊……..」
雖然平白無故撿到一個老婆,但小侯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因為這白狐狸一眨眼的工夫就變成一個女子了,而且還成了自己家的一員,那也就意味著他娘的病徹底治療無望了。
如果可以交換,他絕對寧願自己一輩子不娶媳婦,也不願意他娘每個冬天都遭受那怪病的折磨。
「娘,這個…….」小侯還想說些什麼,但卻被他娘阻止了:「我看這事就這樣定了,娘這病都幾十年了,早就習慣了,怎麼可以為了給我治病要了人家姑娘的性命呢?再說了,我這病只是身上難受點,又不是會死人!」
小侯的心裡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冬天已經慢慢來了,看著他娘身上漸漸隆起的浮腫,他心裡真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姑娘,你先在這裡住下,」小侯他娘說道,「我請人來挑個黃道吉日,你們就把這喜事給辦了吧!」
「好的,大娘,」那女子也顯得比較高興,「以後你們叫我小狐就行了。」
在隨後這相處的幾天裡,小侯發現小狐是個非常懂事的女孩,而且心靈手巧聰明能幹,成日裡屋裡屋外地忙活著,臉上卻老掛著一副樂呵呵的樣子,一點都不嫌累。
但小侯心裡卻還是有種濃得化不開的糾結,一方面他非常慶幸有這麼個優秀的女孩願意嫁給自己,但另一方面,他又有些恨小狐,正是因為她忽然之間變成了人的樣子,才耽誤了娘的病情,以後娘這浮腫的老病就永遠沒有機會治好了,如果她晚一點變成人形,結局都會完全不同。
好幾個夜裡,當小侯聽見他娘咳嗽得厲害的時候,他的心裡都在滴血。
他會躺在床上暗想,既然白狐狸的心可以用來只好娘的病,那她現在變成人形了,將她的心挖出來,是不是也一樣有效呢?
好幾個夜裡,小侯也確實拿著刀子起床打算摸進小狐的房間,然後趁她熟睡的時候一刀刺準她的心窩,但他確實又下不了手,這畢竟是一條人命啊,雖然自己這輩子殺生無數,但那些畢竟都是不會說話的野獸,而小狐不同,她現在的樣子已經跟一個正常的人沒有任何區別了。
小侯終於還是下不了手。
這一天,小侯他娘請來了附近村子裡的吳道婆過來為小侯和小狐挑選成婚的日子,那吳道婆是遠近聞名的巫婆,什麼事情經她掐指一算就八九不離十了,據說都已經達到了半神半仙的水平。
「這日子本身是否吉利固然重要,」吳道婆指手畫腳地說道,「不過也要看新娘新郎是否有福氣消受得了這麼吉利的日子,就拿前村口那賣肉的王老五來說吧,上回我好不容易為他和他媳婦挑了個好日子,但他卻是個薄命的主,這好日子不但沒給他帶來好運,還讓他結婚後第七天就死去了……」
「那道婆你的意思是?」小侯他娘問道。
「你必須將你兒子和未來的兒媳婦帶出來給我瞅瞅,」吳道婆手上動作一直沒有停止,「否則我還真不好給你們計算日子。」
「好吧,小侯,小狐,你們都出來一下,」小侯他娘叫道,「吳道婆要看看你們。」
小侯和小狐於是逐次停下手中的活,走了出來。
一看見小狐,吳道婆嚇得連連後撤了幾步,「你,你,你家這兒媳婦她,她不是人……..」
小侯和他娘都怔住了:看來這吳道婆的確名不虛傳,她居然能夠看出小狐本不是人。
「是啊,道婆,」小侯他娘心想既然她都知道了,那就不妨全都告訴她吧,「我家這兒媳婦確實不是人,說出來不怕你笑話,她是一隻白狐狸變出來的。」
「白,白狐狸…….」吳道婆依舊沒有從驚恐中緩過神來。
「是啊,道婆,」小侯他娘笑了笑說道,「還是拜託你快些為他們頂個好日子吧。」
「哦,是狐狸變的也沒關係,」吳道婆見多識廣,這種事情也並非頭一遭聽說,「那就讓你兒子走近些讓我瞅瞅吧!」
「兒子,道婆叫你呢,」小侯他娘推搡了他一把,「快上去讓道婆好好瞅瞅,給我放精神有點啊!」
「不,你兒子也不是人!」吳道婆火眼金睛,大叫一聲道。
「怎麼可能呢?」小侯嗤笑一聲,「我不是人?我看你才不是人呢!我都生活在這屋子裡二十多年了,如果我不是人,那我爹和我娘豈不也不是人了?」
「嫂子,」那吳道婆問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兒子不是你親生的吧?」
「這,這,這………」小侯他娘欲言又止,停停頓頓了起來。
「娘,你怎麼變啞巴了啊?」小侯心裡非常著急道,「你倒是告訴她啊,我怎麼可能不是你親生的呢,我看這道婆分明就是血口噴人胡說八道!」
「嫂子,」那道婆又說道,「紙是包不住火的,你還是把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訴他吧,他也有權利知道這一切。」
「好,好,我說,我說,」小侯他娘支支吾吾道,「兒啊,都二十多年了,是該把這秘密告訴你了,其實,你真的不是我跟你爹爹生的………..」
「什麼?娘!」小侯一下子像是挨了一記悶棍般頭暈腦炫了起來,「這道婆亂說一頓,你怎麼也跟著她瞎扯啊,我怎麼不是你的兒子呢,我這不都叫了你二十幾年的『娘』嗎?」
「兒啊,是娘這些年一直在隱瞞了,」小侯他娘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道,「其實你真的不是我們親生的,我一向身子弱,沒法生孩子的……..」
「娘…….」小侯也哭得稀里嘩啦了。
「兒啊,」她娘終於把秘密說完了,「你是你爹在山林裡打獵時候撿回家的,我們也不知道你的親生父母是誰,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拋棄你……」
「娘,你一定是在騙我,這世界上哪裡有兒子撿啊,撿女兒還差不多,」小侯哭得滿臉淚水道,「娘,你快告訴我,你是在騙我的,對不對啊,對不對啊!」
「對不起,兒啊,」小侯他娘幾乎泣不成聲了,「其實娘一直都想告訴你,可是卻一直都沒有機會………」
「娘…….」小侯也哭得說不出話了,但他已經能夠感受到這事應該是真的了。
「兒啊,不管如何,娘都會把你當成自己的親兒子,」小侯他娘擦了把眼淚後,說道,「娘一定會把你這婚事辦得體體面面,你可千萬別有什麼包袱!」
「嫂子,」吳道婆又說了一句,「這婚事不能辦!」
「為什麼?」小侯他娘顯得非常激動,「沒錯,小狐是白狐狸變成的,沒錯,小侯是我們從山裡撿回了的,但他們彼此相愛,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呢?」
「因為他們的關係不同一般,」吳道婆說道,「他們是親兄妹,註定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家男人當年從山裡撿回的並不是個別人丟棄的嬰兒,而是白狐家族丟下的……」
「什麼?」小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也是白狐變的?我們還是兄妹?吳道婆,你瞎說些什麼啊?我這不是好好的一個人嗎,你看我身上哪一點像是個狐狸啊?再說了,白狐家族怎麼可能會把自己的兒子丟在山林裡呢?你這不是太滑稽太瞎扯了嗎?」
「我沒有騙你們,」吳道婆繼續說道,「嫂子,或許你們自己也蒙在鼓裡,其實你家兒子是白狐王和一位人間女子生下來的,所以他才會被遺棄,因為那白狐王也不可能將一個人狐混血的怪胎帶到他們的世界裡,否則其他白狐就要將他從王座上拉下來,因為他破壞了白狐家族的純正血統………」
小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樣目瞪口呆的還有他娘。
但他們又找不出任何證據來反駁吳道婆,畢竟人家也說得有理有據,由不得他們不信。
「那,那這門親事果真定不下來了……」小侯他娘還是難以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沒法定,否則要遭天殺!」吳道婆說完後,便走出來門去。
吳道婆走後,一臉迷離的小侯茫然若失,他還一下子沒法平靜自己複雜的心情。
對了,小狐哪裡去了呢?小侯忽然記了起來,這事也應該安慰她一下啊。
可是,這母子倆找遍了整個屋子,也沒有找到小狐的影子。
只是在這些天裡小狐居住過的房間內,找到了一個盒子,那裡頭留下了一張紙條,是小狐寫給小侯他娘的:
「大娘:非常感謝您老人家的不殺之恩,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也請原諒我沒法跟小侯哥成親,我一開始確實不知道他就是我的親哥哥,不過我還是要感謝您對他這些年來的養育之恩,小狐我無以為報,只好將自己的心臟留下來給您治病,希望從這個冬天開始,您那浮腫的老毛病將不會再犯了。小狐之所以會流落山林,是因為我的父王在一場內部爭權中失敗了,我們的仇人殺害了我們全家,而我是唯一一個幸運逃離出來的,我本來就沒有家了,所以我這顆心臟交給您也沒關係,畢竟您是小侯哥的養母,也算是我的半個親人了……..」
小侯他娘又翻看到旁邊還有一個精心打點好的包裹,裡面確實放著一顆血淋淋的心臟。看來小狐真的犧牲自己來成全小侯他娘了。
其實小狐自己也有所不知的是,她也是她爹白狐王和一位人間女子生下來的,她的血統也不純正,所以她的心臟一樣沒法真正根治好小侯他娘的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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