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名字叫狗剩子,他也不知道自己具體叫什麼,反正鄉親們都這麼叫,他也就在心裡默認了,連村子裡的孩子都是這麼叫喚他的,如果哪天有個孩子喊他一聲「叔叔」,估計他反而會有些消受不起了。
狗剩子是個孤兒,自小就沒有親人,也沒有什麼正當的職業,最後鄉長看他可憐,便讓他在小街上做了個更夫。
古時候老百姓家裡沒有鐘錶,白天出太陽還好點,到了晚上的時候,則必須要有個人在夜裡敲著鑼「鐺鐺」地叫喊兩聲「天干地燥,小心火燭哦——」
狗剩子做的更夫,就是這個在夜裡敲鑼的人。
古時候沒有電燈,一到夜裡就成了小偷和採花大盜的黃金時間,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更夫也算是古代一個高危險職業,因為一旦被犯罪分子發現了,他們是會跟你拚命的,這些不法之徒身上都是帶著凶器的。
這個職業的危險性還不僅僅在於此,據說古時候家裡就算再窮的人家,也舍不得讓自己家的孩子去做更夫,因為他們相信,像更夫這種走多了夜路的人,是遲早會遇見鬼的。
包括更夫的家人也要跟著一起倒霉。
所以,一般人家誰都不願意把女兒嫁給倒霉的更夫,不過這狗剩子卻是個例外,他的豔福還算不錯。
狗剩子的老婆叫點點,是個稍微打扮一下就可以鶴立雞群的小美人。
狗剩子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修來了那麼好的福氣。
記得第一次見到點點的時候,是在小鎮子的街上。
那時候的點點蓬頭垢臉一副叫花子的形象,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個美人胚子。
那一日點點跪在大街上,一邊哭著一邊訴說起自己的不幸遭遇,她是從鄰縣流落到這裡來的,因為她爹爹去世了,而她卻沒錢給爹爹下葬,於是就跪在街上賣身葬父,希望有好心人給她一筆錢,然後她就願意嫁給那男人。
當時大街上圍觀了很多人,但每個人一見到點點那張灰濛蒙難看的臉,便又都沒了興趣,就連平日裡那幾個喜歡無事生非的二流子,也只是嘴裡說著一些葷段子,並沒有對點點有任何想法。
但狗剩子是個善良的人,雖然他自己從小沒了親人,但他看得出點點是個可憐的人,而且點點的要求也並不高,只要二兩銀子罷了。
二兩銀子對於狗剩子來說,算是個比較大的數目,但狗剩子並不心疼這個錢,他只希望點點能夠拿著錢把父親的喪事辦了。
他並不要求點點嫁給自己,也沒有這個奢望,因為他知道自己也窮,又干的是一份不受大家喜歡的職業,說實話,狗剩子是做好了一輩子打光棍的打算。
但當狗剩子將二兩銀子送到點點手頭時,點點卻哭得更厲害了起來,她說,狗剩子是她在這個世上見過的最好的人,她一定回家辦完喪事後,就過來找他。
點點回家後,狗剩子並沒有期望她還會再回來,這二兩銀子就算自己一年白幹了吧,反正自己年輕,以後還可以干很多年的。
但三天後,點點卻又回來找到了狗剩子,說她會兌現承諾,她已經是他的女人了。
狗剩子一開始是極力拒絕推辭的,因為他覺得自己是個卑微的男人,不配擁有一個女人,怕浪費了人家的青春年華。
但點點就是不肯離去,狗剩子沒有辦法,只好將她留在了家裡。
其實,狗剩子那所謂的「家」,嚴格來說是還算不上一個真正的「家」,狗剩子從小父母就早逝了,他哪來的家呢。不過是因為看他可憐,鄉長就提議讓他借住在鄉上公用的祠堂裡,祠堂是個什麼地方啊,這是古時候一個大家族裡的所有成員祭祀的地方,祠堂裡擺放著列祖列宗的畫像。
那種地方白天和人結伴而去還好點,晚上要住在裡面確實是有點讓人毛骨悚然的。那地方每天香火煙霧繚繞,大廳裡也擺放著各種祭品,這些祭品都會容易招來老鼠夜貓之類的,更重要的是,那些列祖列宗的遺相掛著大廳裡確實夠讓人害怕的,膽子小的人一晚上都呆不住。
但狗剩子一點都不害怕,能夠有個居住的地方,對他來說已經夠知足了,更何況當她發現點點把臉上污垢洗乾淨後,居然還是個小美人的時候,心裡更是填滿了美美的幸福感。
因為心裡有了牽掛,狗剩子幹起活來更有勁頭了,他甚至可以夜裡打完更後,白天不休息還去地裡幹活。
狗剩子住在祠堂裡不害怕,並不代表點點也不害怕,她畢竟是個女孩子,膽子自然要小些,自從她爹爹在她眼皮地下死去後,她便對這種跟死人相關的地方變得更加恐懼了。
狗剩子知道點點住這種地方心裡很委屈,所以他發誓要更加勤奮地去工作,他要通過自己勤勞的雙手改變命運,然後掙錢修一座大房子。
可是,點點已經等不及了,她才不相信狗剩子每天干那點苦力活可以買建得起房子呢!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
而且點點對於狗剩子所從事的那份職業,也開始有種莫名其妙的恐懼感了。
狗剩子天天晚上在大街上敲鑼打鼓,會不會驚擾到那些沒有地方安頓的野鬼呢?
好幾個夜裡,狗剩子打完更回家爬到自己被窩裡的時候,點點都被嚇醒了,她還以為被子裡無緣無故鑽進了一頭鬼呢!
發現點點原來是個小美人的時候,整個小鎮子裡的人都非常吃驚,大家都說,狗剩子這癩蛤蟆真是走狗屎運了,竟然讓他吃到了天上的天鵝肉,點點嫁給狗剩子啊,那可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去了。
鎮子上一些不懷好意的小地痞也喜歡過來招惹點點,企圖能夠沾到點什麼小便宜,但點點開始時候並沒有把這些話太放在心上,她只求安安穩穩地過完這輩子。
但是這個男人的出現,開始讓她變得坐臥不安了起來。
這個男人是鎮子裡一個財主的兒子,點點會對他有好感,倒並不是因為他家裡的錢財,而是因為這男人比狗剩子看起來更像是個爺們,他長得濃眉大眼玉樹臨風,不像狗剩子一般猥瑣醜陋。
而且這男人懂得討自己歡心,經常說開心的話逗自己,買好吃的東西給自己吃,將自己哄得開開心心的。
點點很想離開狗剩子,和那男人在一起。那男人答應過點點,一定會給她幸福的。
那男人還對點點說,要想我們永遠在一起,就必須把狗剩子殺掉,否則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狗剩子還不得過來找自己麻煩?
於是,那男人塞給了點點一包藥,說,只要放在狗剩子平日裡吃的飯或者喝的茶裡面,狗剩子就會慢慢死去,你放心,這是種慢性毒藥,當狗剩子幾個月後毒發而死的時候,大家都不會懷疑到你頭上的。
點點有點心動了。
她決定今晚就動手,就在狗剩子的茶杯裡下毒。
凌晨四五點的時候,狗剩子終於結束了一晚上的打更,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了家裡。
「來,相公,喝口水吧!」點點急忙將那放了毒藥的杯子遞了過去。
「哦,我不渴,」狗剩子回答著說,「對了,點點,你瞧,我為你買了你最喜歡吃的肉包子呢,這是包子鋪裡頭一籠出爐的哦,快快趁熱吃了吧…….」
「哦,先放這邊吧。」點點愛理不理地說道,她現在才不稀罕吃什麼肉包子了呢,等自己以後跟那個男人在一起了,什麼好吃的沒有?
「相公,你一定餓了吧,」點點又說道,「來,我為你做了一碗鹵打面呢,快點吃了吧?」
說完後,點點便將那碗鹵打面遞上,那面裡點點也提前放了毒藥。
「我不餓,點點,這麼好的東西,還是你自己吃了吧。」狗剩子神情地望著點點說道。
「相公,還是你吃了吧,這可是我的一片心意哦。」點點說出這句口是心非的話語時,自己都覺得噁心,不過噁心幾天就好了,等他以後死了就永遠不用在噁心了。
「我不吃了,」狗剩子說道,「對了,點點,我還得出去地裡幹活呢,晚點在回家吃早飯。」
幹活幹活,你就知道在地裡幹活,點點心裡罵道,你這樣的男人是永遠都不可能有任何出息的。
臨走之前,狗剩子又習慣性地端起了他那個茶杯,這讓點點的心突突直跳得像是頭小鹿。
快喝下去,快喝下去,點點心裡一遍遍催促他說,喝下去以後我就放心了。
但狗剩子心裡急著趕路,一不小心手上沒拿穩,那茶杯跌在地上打碎了。
見茶杯碎了後,狗剩子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將茶杯的碎片隨手撿起後又就出門了。
這個結果多少讓點點心裡有些失望,不過她也不著急,以後還有的是機會,那個男人不是說得好嘛,這事應該從長計議。
狗剩子離去後,點點腦子裡也有點暈暈乎乎了,於是她又想倒在床上睡個回籠覺。
忽然,就在她正打算入睡的時候,祠堂的另一個房間裡忽然傳來一個奇怪的聲音。
「鬼婆娘,快點出來嘛,你不是說要在這裡等我嗎?」像是一個蒼老的男子在說話。
鬼婆娘?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點點的心裡可嚇得不輕。
這屋子裡不是只有自己一個女人嗎?那男子是在叫誰呢?
難道他是在叫自己?自己可沒有個名字或者外號叫做什麼「鬼婆娘」啊!
對了,首先還必須得問一下,那蒼老的男子是誰?
是人還是鬼?
他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難道這祠堂裡果真如鄉親們所傳言的那樣,會經常鬧鬼的嗎?
點點不禁將身子蜷縮在了被子裡,又用被縟將自己的耳朵都捂捲了起來。
但還是不管用,那聲音依舊還是傳到了她的耳朵裡。
這一回是一個年長的女子的聲音,「鬼老頭,我當然在咯,我都等你好久了呢!」
鬼老頭?誰又是鬼老頭?這屋子裡明明只住著自己和狗剩子兩個人啊,什麼時候進來過一個老頭,自己卻完全不知道呢?
點點的心都快要跳出體外了。
不久,那年長的男子又說話了,「鬼婆娘,一眨眼就是幾十年過去了,想當年我們多年前啊,真想不到死了都那麼多年了,我們還能在這老祠堂裡重逢啊……..」
聽到這話的時候,點點的整副神經系統幾乎都要癱瘓了!
她簡直就要走到崩潰的邊緣了!
那男子居然說,他們死了很多年後,現在又來到這老祠堂裡重逢?
難道他們真的不是人,而是鬼在說話?
點點本來還想大聲叫喊起來,但奇怪的是,她那喉頭卻像是被人給掐住了似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本來還想立刻跑出這鬧鬼的祠堂裡,但不料腳下也像是注了膠水一般,一步都挪不開。
看來,現在自己只能默默地躺在床上聽著這對鬼老人陰森森的對話了。
「鬼老頭,見到你我也非常高興啊,」那年長的女鬼說道,「本來我還以為你不會過來見我了呢,畢竟幾十年前,我曾經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
「這事我看就算了吧,」鬼老頭倒是顯得非常大度,「畢竟那都是年輕時候的老賬了,還記著它幹什麼啊?」
「不,你越是這樣我越是要說出來,」那鬼婆娘說道,「不然我真的會良心不安的,你就讓我說出來吧!」
「真的不用了,鬼婆娘,」那鬼老頭說道,「有著工夫,我們還不如說點其他別的吧,畢竟我們出來一趟也不容易,天亮了就必須回到陰間去。」
「鬼老頭,那時候我真的是對不起你,」那鬼婆娘還是在說道,「本來我們是一對好端端的神仙眷侶,鎮子裡的每一個人都羨慕我們,可是,我卻那麼不懂得珍惜自己所擁有的幸福,硬是受了那財主家少東家的慫恿,聽信了他假惺惺的誓言,然後在你的菜餚裡投了毒藥,活生生地把你給毒死了……..」
「別說下去了,鬼婆娘,」聽到這裡的時候,那鬼老頭也開始泣不成聲了,「你這樣會讓我很傷心很難過的……..」
「話雖這麼說,但我還是要繼續說下去,」那鬼婆娘又說道,「否則我絕對不會原諒自己的,真想不到最終我還是看走眼了,那財主家的少東家真不是個東西,原來他只是把我當做一個玩偶而已,玩膩了的時候就煩了不再理我了,而且他後來又娶了個新的姨太太,兩人一合計,就用毒藥把我也害死了,鬼老頭,我真是自作自受啊,這就是報應吧,老天爺就是用來報應我當初用毒藥毒死你呀……..」
「你別說下去了,鬼婆娘,算我求求你了,」那鬼老頭痛徹心扉地說道,「能夠為你死,其實我是心甘情願的,我當年就跟你說過,如果能夠因為我的死去給你帶來幸福,我會願意這麼做的,其實那天你給我吃那碗菜的時候,我是知道里面有毒的,但我沒有猶豫,還是一口氣吃了下去,我多麼希望成全你的幸福啊,但只可惜我也看走眼了,那財主家的少東家真是個衣冠禽獸,他居然並沒有真心實意對你……….」
「他確實不是個人,」鬼婆娘說道,「鬼老頭,真想不到我犯了那麼多的錯,你卻還能夠原諒我,說實話,一開始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會懷恨我,不來這裡和我想見了呢!」
「鬼婆娘,我們不要再說下去了好嗎?」鬼老天話語幽咽地懇求道,「還是留點時間說點輕輕鬆鬆的話題吧?」
「哎,時間過得可真快啊,」那鬼婆娘又說道,「一轉眼就幾十年過去了,我們都從當年的小姑娘小夥子變成白髮蒼蒼的老鬼了。」
「時間真的很快,」鬼老頭也說道,「不好了,鬼婆娘,天色已經開始濛濛亮了,再不走我們可就來不及了,可千萬不能讓閻王爺發現我們溜出來了啊……..」
「快走——」鬼婆娘也發現時間不早了。
「等等我,鬼婆娘,你走那麼快干什麼啊,搶著去投胎啊,呵呵,投胎也輪不到我們這些陳年老鬼了啊…….」
鬼老頭和鬼婆娘都離去了,點點忽然也發現自己的身子開始復甦可以動彈了,嘴裡也能夠說出話來了。
「點點,我回來了,你還在睡懶覺嗎?」門外傳來一個熟悉而溫馨的聲音,是狗剩子扛著鋤頭回家了。
「相公啊,我這就起來。」點點人生第一次發覺狗剩子的聲音原來這麼動聽,他的相貌裡也沒了一點猥瑣的樣子。
「點點,你快把那碗鹵打面端出來給我吃吧,」狗剩子摸了一把頭上的汗水,說道,「現在我還真的有點餓了哦。」
「這碗麵已經變質了,不能再吃了。」點點連忙將這碗鹵打面倒在了廁所的糞坑裡。
「哎,倒掉多可惜啊,」狗剩子又擦了把臉上的汗水,說道,「變質了也可以給我吃啊,反正我身體結實,不怕得病……」
「相公,」點點從後面一把抱住了狗剩子,「我愛你。」
「哎呦,兩口子之間說那麼肉麻的話幹什麼啊?」狗剩子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覺得太突然太意外了。
但點點卻緊緊地抱著他不肯放手,還不斷地吻著他臉上的汗珠,她覺得那汗珠裡完全沒有一點苦澀的味道,那裡面全是甜甜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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