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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夫妻

周成最近很倒霉,太太林紅死了。

悲傷倒不怎麼悲傷,只是無端端惹上了一身騷。

林紅是被廚房的洗碗機漏電電死的,洗碗機的插頭被動了手腳,這個懶婆娘,結婚多年,從不曾動手幹家務,天知道她為什麼去插那個洗碗機的插頭?林紅臨死的時候還蓬頭垢面的,赤著腳,腳底板黑乎乎的,她每天即便是在家也要濃妝豔抹,倘若知道自己死的時候是這麼一副邋遢的窩囊相,一定會氣得臉上的皺紋從厚厚的粉底下爆出來的。

想到這裡周成忍不住冷笑了一聲,對面凶神惡煞般的男人便先衝過來了一個,那是林紅的弟弟,他的小舅子林傑。滿屋子的人還沒來得及起反應,林傑已經兜頭一拳把周成打了個趔趄:「你這個王八蛋!你害死了我姐姐,還在這笑?」

腦袋被打得嗡嗡直響,周成依然聽見丈母娘在一旁尖聲叫著:「打死他!打死這個畜生!你還我女兒!」

林傑被幾個警察拉開了,他們護在周成身邊,卻用背對著他:「家屬都冷靜點啊,不要激動,不要影響我們。」丈母娘幾個人都被帶離現場,一個高個子卻很年輕的警察轉過身來,周成注意到他不動聲色的表情下,隱藏著深深的懷疑。

警察問了周成幾個問題,看似漫不經心似的,但周成還是能夠感覺到那種懷疑越來越深,周成覺得冤枉,他是想要林紅死,但他不會用這麼笨的辦法。他已經在林紅體內埋下了死亡的種子,那是需要等待才能開花結果的,不會這麼早就發作,他更不會這麼愚蠢的設計這種低能的謀殺現場。

周成的確沒有料錯,勘查了許久之後,警察和法醫離開了周成家,年輕警察臨出門的時候告訴周成,這段時間內,不能離開這座城市,他必須隨叫隨到。

周成答應了,轉頭去看白色口袋裡套著的林紅,雖然他知道林紅早晚都是這麼一個結果,但真的看到的時候,依然覺得有點悲涼。周成嘆了一口氣,回想自己和林紅的關係,其實真的不必要非要搞成這樣。

這一切,還得說都是命吧。

他們的開始就是個錯誤,他們的相處更是個錯誤,他們的孩子出生是錯誤加錯誤。也就是因為女兒的存在,讓他們沒有了退路,失去了相忘於江湖的權利,只能選擇你死我活的廝殺。說起來像是個藉口,但只有他們彼此明白,他們為什麼如此痛苦還要在一起煎熬:女兒彷彿繼承了周成的偏執和林紅的歇斯底里,當第一次他們告訴她準備離婚的時候,話音未落女兒已經躥上了窗檯,大半個身子懸出了窗戶,女兒的臉透過骯髒的玻璃窗,一雙眼睛狠狠的瞪著:「你們只要敢離婚!我就從這跳下去。」她的姿勢絲毫沒有畏懼的影子,她的臉上一派言出必行的決絕。

周成記得自己和林紅瘋了似的把女兒從窗口拉進來,林紅抱著孩子嚎啕大哭,而他嚇得瑟瑟發抖,唯有女兒的樣子神態自若:「你們絕對不能離婚,我不能當離異家庭的孩子,我丟不起那個人。我寧願告訴別人你們死了,也不能說你們離婚了!不能!只要我活著,就不能。」

離婚的決定就此終結,但周成的心裡卻如同電光石火。

真的不能在一起,總要有個了斷,這是他們註定的歸宿。

殺死林紅對周成來說,真的是一點也沒有難度,林紅愚蠢笨拙,文化程度不高,而且她常常自作聰明,實際上是一肚子草包。當初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周成完全迷惑於她美麗的外表,但是隨後他就發現,林紅生命的意義就是在修飾她那副皮囊,一天又一天拚命掩蓋一天又一天的蒼老。

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周成很懂藥,中藥和西藥都像他的朋友。他的朋友會幫助他的,周成一直很信任他的朋友,他把它們刪選了很久,調配了很久,試驗了很久,終於得到了那一小瓶液體,淡淡的藍色,淡的幾乎看不出來,像天使的眼淚,晶瑩剔透,於無形中了卻人世之苦。

而且它無色無味,幾乎不留破綻,這種毒素非常容易混淆於人體中的某種物質,似乎尋常不過。最主要的是,周成不願意讓林紅痛苦,而這「天使淚」,能讓她安詳而去,彷彿被麻醉藥麻倒,瞬間失去知覺,死的乾淨利索。周成甚至想,自己的「天使淚」甚至是一種福報,林紅倘若自然死亡,也許還要經歷病症或者衰老的折磨,倒不如這般「有福氣」的。

每天一滴,周成把「天使淚」滴在林紅的飲食裡,每天一滴就可以了,她的身體不會有任何異樣,直到小小玻璃瓶中最後一滴「天使淚」耗盡,他和她才能徹底解脫,少一滴都是不行的。

如今「天使淚」還有一少半,林紅卻已經走上黃泉路,周成有些不快,替林紅和「天使淚」雙重惋惜,尤其是林紅的死最後依然讓周成難脫干係,簡直是讓人無法接受。

周成猶豫了很久,還是把少一半的「天使淚」倒進了下水道,他有些不捨得,但終究知道,這是留不得的。

警察徹底限制了周成的自由,警察局隔三差五就會來電話查問周成,周成原指望案子能很快被定性為意外收場,但似乎沒有那麼順利,儘管沒什麼證據,但案子的定性卻一直沒有完成。

周成快要被逼瘋了。

丈母娘和小舅子幾乎隔三差五就會過來大鬧,周成想避而不見都不可能,女兒和他們一起來,拿著鑰匙給他們開門,看他們扭打辱罵自己,女兒就在一邊坐著,一雙眼裡沒有眼淚,只有冰冷。

周圍的鄰居也當他是瘟神一樣,當他出現以後,熱熱鬧鬧的小區花園都能鴉雀無聲,人們的眼睛探究的望著他,幼小的孩子們會馬上被家長抱在懷裡,連那些小狗都被主人緊緊牽住,他們看著他,似乎隨時做好迎接他的攻擊。但這些,還都算溫柔的,有人在他的房門上撒狗血,在他的郵箱裡放大便,把他的車子刮花,他們想要把他趕走,畢竟誰也不願意一個隱藏的殺人犯住在自己的左右。

周成並不是不想走,如果不是警察限制他,他早已到了天涯海角,何苦在這裡,活受。

有一天,周成又被叫到警察局了。去之前他很緊張,但是卻是循例的問話,問的都是以前問過的問題,周成幾乎是對答如流,他漸漸踏實了,看警察的目光也有些胸有成竹,他明白警察是在虛張聲勢,不過是想看他自亂陣腳,周成不會,他一點也不笨。

直到問完了,周成得到允許站起身來,那個年輕的警察卻不經意的抬起頭來:「聽說你父親曾經是藥劑師?」

周成的心震了震:「是的,不過我很小的時候他就去世了。」

警察隨意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周成鼓了半天勇氣,問道:「我父親……有什麼關係嗎?」

警察看了他一眼,眼神銳利極了,話卻說得稀鬆平常:「沒什麼,隨便問問而已。你可以走了。」

周成走出警察局大門,天暗下來,似乎重重的壓在了他的身上。

周成決定逃跑,儘管仍有些早,但他不想要冒險了。夜已降臨,天使隱去,魔鬼正伺機而動。

倉皇逃竄的路,周成從未幫自己設想過,所以那些艱辛,他從未體會過。肉體上的辛苦只是小事,精神上的折磨讓他無法承受,以前許多似乎正常不過的事情在此刻看來都像風吹草動,他像驚弓之鳥,世界變成無所遁形的閻羅殿。

那晚,周成在一個小攤子上喝餛飩,滾燙的湯燙破了他的嘴角,周成的心裡一沉,覺得兆頭不好,便格外的小心起來。喝完餛飩正返回住處的路上,周成心事重重,橫穿馬路時一陣刺耳的喇叭聲讓他驚醒過來,一抬眼已經見到幾輛警車停在對面馬路上,幾個警察正在攔截過往車輛。周成覺得自己的腿瞬間不聽使喚,他本想慢慢的蹭過去,哪知對面一個警察忽然伸手招呼他,周成一驚,忽然掉頭就跑。

執勤的交警王建國晚飯後跟隊例行在路口攔車,抽取過往司機作酒精檢測,今天很順,過往的司機都規規矩矩的,準備好的警車似乎沒什麼用處,將近一兩個小時了,並沒有一個違章的司機。這會車輛少起來了,王建國趁機活動了一下手腳,警察的直覺卻沒放鬆,餘光不經意的就盯住了街對面正準備走過來的中年男子。

他已經橫穿了一半的馬路,就要踏上這一邊的馬路,王建國不禁下意識的站直了身子。這條道路不久前剛撞死一個橫穿馬路的行人,這人竟然這麼大喇喇的無視交通規則,王建國一邊有些替他擔心,一邊有些生氣,等他走過來,一定要好好批評教育一番的。

來往的車子呼嘯而過,王建國朝著周成招了招手,意思是讓他看車,小心一點。周成似乎愣在了那裡,王建國忙喊道:「那位同志,看著點車。」

誰知:「那位同志」剛一出口,周成便像被驚嚇到的兔子一樣,先跳起來,然後飛快的轉身,向著身後的馬路跑了過去。

王建國忙喊道:「小心!別跑!」周成卻更加加大了步伐,他把頭稍微向後轉了一點,想看清身後的警察追來了沒有,可就是這一秒鐘的分神,一輛私自改裝加了馬達的三輪車飛快的駛過來,蹬車人看到周成,忙把車把一轉,三輪車瞬間失去了平衡,車尾橫掃過來,一下把周成撞倒在馬路上,好在馬路上的車子紛紛減速,沒人撞到周成,卻有一輛銀灰色的小汽車慢悠悠的從一旁的路口蹭了出來,見周成躺在地上,彷彿沒有看到似的,直直的壓了上去……

開車的劉薇薇正低著頭給男朋友發短信,家門口的這條道路她熟得很,閉著眼睛都能開車,但只這一低頭的短短一秒,車子的機器蓋便轉了過去,和周成躺倒的位置成了視覺死角。劉薇薇只覺得車輪壓在了什麼突起物之上,她還暗罵了一句:「這些討厭的井蓋!為什麼不給修平了!」一些人大叫著擺著手衝著她跑過來,攔在車前對她喊著:「你壓著人了!」劉薇薇嚇了一跳,忙下意識的掰了倒檔,一腳油門,車子冒著煙向後退去,周成剛剛壓變了形的頭彷彿一個放軟了的西紅柿,噗的一聲破掉,鮮血噴了出來,流在黑色的柏油馬路上。

周成醒過來,自己正躺在硬硬的地上,渾身的骨頭硌得生疼,尤其是頭,疼的像要裂開似的。林紅坐在一座大門旁邊的石凳上,彷彿等了很久,但她沒有發火,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你醒了?」

周成看了林紅一眼:「你究竟是怎麼搞的?自殺?嫁禍我嗎?」

林紅便笑了:「我才不會自殺呢,殺也是殺你。我想把洗碗機的插頭弄壞了,你用的時候一下子就會被電死,我們一了百了。」

周成有些驚訝,張大了嘴:「那麼你?怎麼你自己?」

林紅笑變成了苦笑:「佈置好了之後我喝了些酒,本想給自己壯壯膽,但想起你和我最後弄成這樣,心裡也不好受,就不知不覺喝多了,之後我想去泡杯咖啡,昏昏沉沉的插錯了插頭,把洗碗機的插頭當成了咖啡壺的,後面的事情,你不是都知道了。」

林紅惡狠狠的瞪了周成一眼,毫無血色的面容瞬間便猙獰了:「都怪你,你一定要所有的家電用過之後都非要拔下插頭!都是你的錯!我早說過不用這樣的!我早說過!」

周成一聲冷笑:「你是咎由自取,要怪就怪你自己好了。」他怒氣衝衝的瞪大了眼睛,眼珠幾乎要掉出來,一張臉漲得通紅,像沒有獠牙的魔鬼:「你這個狠毒的婆娘,你居然要害死我!」

林紅輕聲一笑:「彼此彼此,你說得到我嗎?」

周成啞然了,那瓶「天使淚」,他又想起來了。回憶過往,讓他頭疼異常。

他們都沉默了,過了很久,周成開口了:「想不到我們,竟然還能夠想到一起去。」

林紅也嘆了一口氣:「多少年沒這麼有默契了,也怪不容易的。」

周成看了一眼林紅,她看上去還不錯,沒有了濃妝,靜靜的坐著,似乎令他想起了初見她時候的一點點美好。

林紅也看了看周成,他一向不太出眾,但是儒雅的風度還在,那是當初最令她心動的翩翩男子形象。

周成覺得自己該主動一些,他向著林紅伸出了手:「我們一起進去吧。」林紅有些扭捏,倒有了一些最初的嬌羞,周成輕聲鼓勵道:「你先一步來,不也是在這裡等我嗎?」

林紅想了想,笑了,拉住了周成的手。他們攜手走來,站在那堵門前,那門很大,大的看不清全貌,只在門上方鏨著一行大字,周成和林紅異口同聲的讀著:

「你又來了。」

他們伸出手,輕輕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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