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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鬼片...



他們找到我來做這部電影的男主角絕不是因為我長得帥,這點我心里很清楚。當然也不是因為我的演技好,我可從來沒面對過鏡頭,而且我還有一點點害怕面對鏡頭。

“放心,你可能根本看不到鏡頭,你只要按平常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不要刻意去扮演就行了。”

——這是胖子導演對我說的話。

導演還給我大概介紹了一下這部電影的情況:“這是一部鬼片,也叫恐怖片。同時也是一部電影鬼片史上不朽的里程碑!這部電影的問世將是載入史冊的,它是一個嘗試,也將是一個電影新紀元的序幕,這個序幕將由你我一起來拉開。。。”說到此處,激動的導演用夾著雪茄的右手用力在空中揮了一下,劃出一道美妙的弧線,飛揚的煙灰飄飄灑灑散落在空中,其中一小片飛落到了我的鼻子上,我聚起倆眼珠子對著鼻子上的這個不速之客狠狠瞪了一眼,它便乖乖地重新起飛到別處去了。

“這部電影的問世將是橫空的,這是一個創舉,它完美地平衡了唯物和唯心的矛盾,中和了客觀上的所有主觀意志,在現實與宗教的基礎上進一步闡釋了人與自然的不可或缺性,將宇宙的真相以及四維空間的互動融合了。。。”導演的聲音越來越高亢,手部動作也加大了幅度。

我很有耐心地微笑看著沉浸在夢想的藍圖里的導演,除了偶爾伸手抹一下從導演嘴里移居到我臉上的唾沫星子以外,基本上我是保持一種謙謹的姿勢一動不動。

我想藝術家也許就是這個樣子,事前能先把自己陶醉,這樣事后做出來的作品才能陶醉到別人。

導演的境界我是無法達到的,因為到目前為止,他說的話我一句也沒聽懂,我能一直保持清醒的站立動作而沒有暈倒下去的原因是因為我一直在聽導演演講的同時心里卻在研究導演嘴里的金牙成色。

不過有一點我是肯定的,這部電影從來沒有人拍過,它會是一部好電影,我也會因此而成名,還會不朽!當然名利雙收是不在話下了。

這可是我的夢想啊!

我雖然從沒有夢想過做一個演員或明星,但我卻一直夢想著名利雙收,偶爾在酒后也會錯說成財色兼收!

如今,機會就在眼前,只要我點點頭,就成!

所謂造化弄人,我神差鬼使地,搖了頭。

只因為我終于聽懂了導演的一句話:“這部電影的偉大之處在于我們將請到真正的鬼魂參與拍攝,并且只有到電影結束時它才會示出真面目。而之前誰也不知道誰是鬼魂。”

一剎那,我感覺到臉上的笑容正在僵化,但我依然看著導演,目不轉睛。

導演扭動著他那肥胖的身軀,用綠豆小眼掃了一下片場四周說:“事實上,這個鬼魂可能就在我們中間,只是我也不知道它在哪,你在電影里的任務之一就是找出它在哪?”
我環視了一下周圍,每個人都停下了手頭的工作,態度曖昧地沖我在笑。

這是笑嗎?

有什么好笑?

為什么要看著我笑?

突然,我感到脖子后面涼嗖嗖的。

“我可以不干嗎?”我說。

“不行,你老婆已經收了我們的五十萬并在你的合約上簽了字。”導演手上突然就多了幾張紙,并把它在我眼前晃得嘩嘩直響。

“可是,我還沒有結婚啊?”我詫異極了。

“這個就不關我們的事了,那天我們上你家找你,親耳聽到你對被窩里的女孩喊老婆,當然我們也不能要求你們出示結婚證,因為我們是找你合作的,不是去撈外快的派出所治安員。”導演用警惕的眼睛在我身上掃來掃去。

“天啊,”我感到無限冤屈:“都什么年頭了,現在哪個不是一有關系了就叫老公老婆的啊?那——那我那老婆呢?”

“據我所知,她拿到錢后還托我們劇務幫她買了一張巴黎機票,”說著導演伸手把正從他旁邊經過的一個工作人員一把扯住,動作麻利地擼起那人的衣袖,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表,抬頭對我說:“飛機在三分鐘之前剛剛起飛。”

我開始感覺到有點情緒失控了,不由自主地沖導演大喊起來:“你們這幫飯桶,竟然把我的錢交給了一個我連名字都還沒問的女人,她只不過是我在前一天晚上酒巴剛認識的女人而已!”

導演和其它人只是同情在看著我,沒有人說話,甚至有人在微笑。

我開始絕望,并且蹲下來用手拍打著腦袋,懊悔得差一點哭了出來:“老婆,老個屁,昨晚喝多了,整個晚上我連她的衣服都沒脫下來啊。。。”



這部偉大的電影拍的時間卻很緊張,導演告訴我只剩下兩天了,本來計劃是八個月,但他們請那個主角之一的鬼魂就花去了七個月又二十八天。

我在這兩天里要干的是兩件事:找出真正的鬼魂和找到導演預先安排在某地的一位被綁架的公主。后面那個是為了開展故事而設定的,找出鬼魂才是主要任務。

最后導演大度地問我有沒有什么要求,我吱唔了半天說,我認為為了讓電影人物更豐富,應該有一個美麗女主角和男主角一起去完成任務。

導演同意了我的合理化建議,并建議我先回家去好好睡上一覺,明天醒來后就開始進入角色。

在離開片場的時候我又問了一句導演:“為什么要找我做男主角?”

胖子導演朝我擠眉弄眼說:“你不是寫了幾篇鬼文嗎?我喜歡看,我們請來的鬼也喜歡看!”


第一聲雞叫我就睜開了眼,從眼角的余光我看到右下角有一些字體在變換著,耳邊還有一些鬼片通常都會用到的嗚嗚伊伊的詭異音樂聲。

我馬上意識到那是演職員表和片頭音樂,雖然老套,但卻是必須的。我突然悟起昨天忘了告訴導演我的藝名,其實我給自己取了一個很好聽的藝名“黎德城”,就是黎明劉德華郭富城的綜合體。不過看來是太遲了,他們用的是“5071”。

如今我只好關心片名是什么了,俗話說“不怕片子臭,就怕片名爛”。有個好的片名,票房就成功了一半。

我坐在床上靜靜地等,時間一分一分流逝,突然額頭上一亮,兩個紅彤彤血淋淋的大隸體字猛現在眼前——“鬼片”!——好爛的名字。

音樂嘎然而止,我的工作開始了。

我這個時候還是一名警察,頭發有點亂,那是因為我不拘小節,我的穿著很休閑,家里擺設也很凌亂及普通,這些暗示我是一個正直的警察。壞人才是住著豪宅和衣冠楚楚,如果沒有這些好處,誰肯去做壞人呢?

我還有一輛私家破夏利,這是我沒想到的,好在我到哪兒都可以隨便停車而不用擔心抄牌和交停車費,否則我寧愿走路。

只不過在電影里開車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不管前面的路有多直,我都得不停地大幅度扭動著方向盤。導演說這樣讓畫面具有動感。

要動感不要真實,這似乎是yao頭*丸的理論!

半路上,我不小心看到街角拐彎處有兩個毛賊在偷車。頓時我火冒三丈,立刻一個急剎,剛要下車,又看到了其中一個彎腰時露出了褲頭上的手槍。

我稍稍猶豫了0。003秒便醒悟了過來,我是主角啊,開場才幾分鐘,別說中槍死去,就連受傷也絕對不可能,眼前的事情明擺著是讓我顯顯身手,出出威風。

于是我大喝一聲,猛撲過去。

頭撞到了車窗玻璃上,我車門還沒開呢。

我開了車門,再大喝了一聲,猛撲過去。

兩毛賊見我如同天兵突臨,嚇得連忙撥槍,只見我一招“猛虎下山”,然后使出“佛山無影腳”,最后用“猴子偷桃”奪過了槍,對著毛賊大喝:“不許動,再動打死你!”

毛賊似乎沒聽見,撒腿跑到我的車上開車就要溜。

我急忙連扣板機,槍口嗖嗖射出了一長串的水珠。

我正要扔了槍,這時開過來一輛“寶馬”,于是急中生氣的我走到路中間,用水槍指停了車,把司機從車上拖了下來,要奪車追賊。

突然一下子周圍的動作和我的動作全慢了下來,耳邊又有音樂響起,我定睛一看,被我拖著小手的是一個絕色美女,飄逸的長發隨著她下車的動作慢慢地飛舞,發梢掠過我的鼻孔,撩得我鼻孔癢癢的,這時候周圍動作和美女的動作定格住了,世界頓時停止,使我可以從容地松開抓住美女的那只手,用手指使勁擦了擦癢癢的鼻孔。

我知道這是攝影師對我的體貼,為了使這部片子不至于淪落為喜劇片,便抽了點時間給我撓癢。

我對攝影師做了個OK手勢,定格結束,我又抓緊了美女的小手,配合她完美的下車動作以后,便再也沒有看她一眼,匆匆上車加油去追趕毛賊。

并不是美女沒有吸引到我,而是從出場時的唯美和慢動作中我看出來了,她就是這個片中的女主角,在余下來的大部份時間里我將和她形影不離,所以我現在并不急。

我飛車的技術很熟練,在追趕毛賊的過程中,我穿越了大街小巷,沖掉了三個水果檔、兩個露天咖啡座,一個手捧著八層雞蛋走在路上的男人也因為我而讓雞蛋飛向了空中。還有眾多被我的車嚇得四處逃散但絕對有驚無險的人們。我的車還下了一個長長的臺階,進小巷子的時候我的倒后鏡被刮掉了,在大街上拐彎時有一長串的車為了閃我而撞在了一起,司機們罵罵咧咧下了車在互相指責,就是沒有一個指著我的車背影叫罵的,難道他們知道我是警察?還是主角?

在造成一連串的混亂之后,我把走投無路的毛賊抓住了。他們的罪名是盜竊未遂,大概200元就可保釋出去。后來暴跳如雷的局長對我大吼大叫,還拍了桌子,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是他所見過當中最沒有出息的警察,為了200元的保釋金,政府將賠償這次抓賊費用為200萬。

理所當然地,我憤怒地把胸前的工作證一摔,并交出了手拷、手槍等等配置,然后摔門拂袖而去。

我有很好的人緣,走的時候同事們都來一一握手,這個細節很重要,以后我在外面胡作非為時,這幫同事們將為我省了不少麻煩。

就這樣,一位正直的、盡職的、勇敢的年青干探被警察局推進了下崗行列。
這夜總會搞得真不錯,把大廳裝修得跟地獄似的,很有頹廢風格。黑墻上掛著鐵鏈,還有血淋淋的手手腳腳,藍綠藍綠的燈光忽閃忽閃,舞池里的人群也都化妝成萬圣節的游行隊伍似的,正跟著音樂瘋狂起舞。

我想我也許要把蕭蕭也帶進來放松一下心情。

反正二斤酒一個人也喝不完,于是,我向門外走去。

剛出夜總會大門,就被門外突然其來的一陣狂風迎面吹來,風里肯定夾雜了沙子什么的,總之上我一下子睜不開眼。

再睜開眼的時候,眼前的一切已經認不出我來了,我也認不出它們來。

荒涼的野郊,半人高的野草,一座又一座連綿不絕的荒冢孤墳,在風里零落飄舞的蒼白紙錢,殘缺不全的墓石。。。

周圍靜悄悄的,是死寂般的靜悄,我一動也不敢動,只覺得有一股涼意自脖子往全身漫延。

我突然想起什么,趕緊回頭一望。

我竟然是站在一座破廟門前,高大的廟門上布滿了蜘蛛網,門半掩著,里面微微透出一點點光亮來,地上的影子晃來晃去,仿佛值班的夜叉在巡邏。

伊——!

后面傳來一聲凄厲的怪叫,立馬把我的頭發都一根根豎了起來,我猛然轉過頭來一看,不遠處的枯樹枝上撲騰飛起一只烏鴉。

該死的鳥!

我喉嚨咕碌出一句低沉的咀咒。繼續往廟里慢慢走進去。

廟里到處是殘缺不全的木頭,兩邊的四大金剛泥塑也東倒西歪,泥塑的身上手上腳上全是密密的蛛網,讓人感覺它沒有倒下去完全是這蛛網的功勞!

廟堂正中是一張大案臺,那火光正是從這案臺上的長明燈所發出。

走近案臺,我用手拂了一下臺面,是厚厚的灰層,說明這里已經很久沒有人光顧過了,那長明燈是誰在添的油呢?難道是鬼魂?

不可能,鬼怎么會需要燈光呢?

可是,為什么鬼就不需要燈光呢?我又不是鬼,我怎么知道。

“有沒有人啊——”我大叫一聲,聲音在廟堂內回蕩著。

此時我的恐懼已接近臨界,全身的毛孔已極度張開,呼吸猶如游絲。

我緊緊地用手扶住案臺,慢慢轉過身來,背靠在案臺上,眼睛圓睜著一寸一寸地掃視著每一個角落。

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電影,一會讓我捉賊,一會讓我泡妞,一會說救老太婆,一會又把我整到這鬼地方,難道如今的觀眾就那么變態?就那么喜歡花錢看一個人被鬼嚇的樣子?

我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密密麻麻的冷汗,決定豁出去了,不就鬼片嗎?都是虛驚一場而已的,又不會死人,再說我還是男主角呢,我干嘛要害怕?

我從褲兜里掏出煙盒,抽出一根煙叨在嘴上,正要點上,后背被一只手輕輕地拍了一下,同時一個聲音傳來:“客官,你的酒來了——”

轟——腦袋一麻,

我腳一軟,整個身子癱了下去。。。



在落地的時候頭狠狠地撞在了一個硬物上,一陣鉆心的疼痛把我的魂魄又拉了回來。

我用手抹了一把被撞的額頭,濕漉漉的,張開手一看,果然是出血了。

鮮紅的血起碼證明了兩件事,我還活著和我不是在做夢!

我掙扎著迅速站直了身子,這個時候,冷靜是最重要的。

眼前的景象和一開始進來無異,熱鬧的舞池,戴著面具瘋狂跳舞的人群,笑容可掬的酒保。。。

我定定地看著我面前放著的一個巨大的酒杯,一陣從未有過的惡心在胃里沸騰。

杯里面是稠稠的鮮紅液體,比我的血更紅,紅得發紫甚至泛著烏黑的光。液體邊沿上是一圈細細的泡沫,爆裂一個又生出一個來。

我抬頭看了一眼酒保,他的笑容非常可親,嘴里的聲音也很有磁性:“客官,這是上等新鮮的女兒紅,還是溫的,趕緊喝了吧!”

我竟然也開口說話了:“它為什么是溫的?”

“這還用問嗎?經過了心臟都是溫的,只有無心才是冷的!”

聽完這話,我突然感到全身的不適一下子煙消云散,眼前的這杯女兒紅在我眼里化作了瑰麗的玫瑰瓊漿,晶瑩甘美。
我迫不及待地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酒意慢慢涌上來,我要趁著僅剩的一點點意識離開這兒。

我要站起來,我要走出去!

我剛站起來,一轉身就和一個帶著骷髏面具的客人撞了一下,只聽嘩啦一聲,從那人的衣袖里撞出了兩根白森森的手骨來。

我趕緊口齒不清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他并沒有出聲,彎下腰拾起骨頭往袖子里一塞。

在他彎腰的時候,我看到了那人的脖子只有一節節的骨頭連著,一塊肉也沒有。

“可憐的家伙,瘦得連肉也看不到,”我同情地嘆息了一聲就往門外走去。

我一抬腳就不知被什么拌了一下,撲通一聲趴在了地上,這一摔不要緊,可是我卻在趴地上時看到了令我出身冷汗的事,

舞池里所有跳舞的人全都沒有腳。他們只是在飄舞,而不是跳舞!

夜可能很深了,街道上的汽車很少,晚風清涼,令我的酒意減了不少。

“有沒有搞錯,讓你去找線索,你竟然喝得醉醺醺的。”蕭蕭見我連車門把手都找不到,連忙下了車來扶我。

“線索?嘻嘻。。。有線索了。。。”我坐上了司機位,一擰車匙,發動了車。

“慢著,別動!”蕭蕭大喝一聲。

“怎么了?”我被她這一喝斥酒意又醒了不少。

“你聽聽,”她作側耳細聽狀。

“聽什么?沒聽到什么啊?”

“的答的答,你沒聽到嗎?”

“好象是的,那又怎么樣?”

“定時炸彈!”蕭蕭斬釘截鐵地說。

“啊——”我的酒全醒了。

我們經過緊張而簡單的搜索,最終在車后廂里找到一個鬧鐘。上面有米老鼠的造型。

“挺漂亮的,可是我的生日已經過去了,今天是你生日嗎?”我問蕭蕭。

“我生日還沒到呢,是誰這么好心?”蕭蕭陷入深思,突然又一跳:“不對,還是定時炸彈。”

“你有病啊,這么漂亮的鬧鐘非要說成定時炸彈?”

“肯定是,不信你把它后面打開,肯定會有許多五顏六色的線。”

我半信半疑地打開了,果然有許多五顏六色的線。

“那又怎么樣?只是一些亂線頭而已,又沒有炸藥。”

“有線有表就一定是定時炸彈了,你這個笨蛋!”蕭蕭竟然也會罵人。

“你為什么罵我笨蛋?”

“你就是笨蛋!”

“你才是笨蛋。”

“你就是笨蛋。”

。。。

。。。

“好了好了,我都下班了,你們還在這兒吵,一會導演要生氣了!”

我和蕭蕭止住了聲,一起轉頭一看。

這個人蕭蕭不認識,我卻認識,是酒保。

“關你什么事?”我和蕭蕭一起說。

“這個女的說得沒錯,有線有表的在電影里就是炸彈,沒有炸藥是因為它并不需要爆炸,只是用來搞搞緊張氣氛而已。”

“那我們現在該怎么辦?”我和蕭蕭一起問。

“怎么辦?找個剪子隨便剪斷里面一條線就成了。”

“萬一剪錯了呢?”
我沒應她,徑自走到冰箱前,拉開門,里面的啤酒都還在。

我開了兩罐,遞給蕭蕭一罐,然后我們盤腿在地上坐了下來,我喝了一大口啤酒后對蕭蕭說:“我們要好好談談,整理一下思路了!”

“那我們從哪兒開始談起呢?”蕭蕭看起來酒量不錯,連喝了幾大口。

“嗯,談談你家人吧,你父母呢?為什么只有你一個人在找你奶奶?”

“我只有奶奶一個親人了,”蕭蕭說話時眼睛垂了下來。

我注視著蕭蕭的眼睛,等著她說下去。

“我的父親在我六歲那年得癌癥去世了,他很疼我的,他總是叨著一個大煙斗。。。”

我看到蕭蕭突然停住了口,睜著驚恐的眼睛看著我身后。

我猛然回過頭去,只見窗臺邊的安樂椅上赫然坐著一個中年人,嘴里叨著一個煙斗在悠閑地搖晃著,眼睛看著窗外的夜色,月光披在他的身上,煙斗上似乎還有星星火光。

我回過頭來對蕭蕭說:“那是你爸爸?”

蕭蕭眼里早已噙滿了淚水,輕輕點了點頭。

我又轉過頭去,椅子上的人已經不見了,那張空椅子卻還在伊呀地晃動著。

“那你母親呢?”我趕緊追問她。

“我母親,”蕭蕭喃喃地說:“我母親因為父親的去世,大病了一場,三個月后也隨父親而去了。”

“真令人感動,那伯母——”我說到一半又看到蕭蕭突然眼睛放光,直盯住我身后,我頭皮一麻連忙回頭一看,不知幾時椅子上已坐了一個中年婦女,淺藍色的碎花裙,頭上也是淺藍色的頭巾,一切都那么真切。。。

“嗚~~~~”蕭蕭終于忍不住趴在我肩膀上放聲痛哭起來,哭聲帶著極重的無助和悲涼,那是一種長時間壓抑后的釋放,令我聞之動容。

“蕭蕭。。。”我找不出語言來說話,只好輕撫著她的秀發,蕭蕭依然痛哭不止,淚水濕透了我的襯衣,冰涼的感覺直透進皮膚,并在體內彌漫開去。。。

再抬頭,椅子上已空無人影,只有淡淡的月光和伊呀的聲音。

良久,蕭蕭的哭聲漸停。

她又喝了一大口酒,紅腫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那張空椅子看。

“蕭蕭,我想問你,你知道綁匪為什么要綁架你奶奶嗎?”

“為錢吧!”

“你很有錢嗎?”

“我爸爸給我和奶奶留下了一棟大廈,我和奶奶就靠那些租金生活。”

“租金很多嗎?”

“那大廈有二十八層。”蕭蕭淡淡地說,完全沒注意到我張得大大的嘴巴。

“那他們為什么不綁架你?”

“如果被綁架的是我,那就只能是你和我奶奶一起來救我了,這樣的電影還會有人看嗎?”蕭蕭抬頭看著我說,說得我無地自容。

“我奶奶很疼我的,我只有一個奶奶,我一定要找回我的奶奶。。。”蕭蕭幽幽地自言自語道。


蕭蕭在我懷里說了許多許多的話,說她的童年,說她的爸爸媽媽,說她的奶奶,說她上學的事,后來,她就在我懷里睡著了。

我靜靜地看著蕭蕭沉睡的樣子,好安靜好安詳,長長的睫毛不時跳動一下,嘴角一直掛著淺淺的笑,也許,夢中的她正在和她的爸爸媽媽嬉戲,或者是和奶奶在拌嘴,撒嬌。

我感到手有點累了,就輕輕地把蕭蕭放到地板上,站起來舒展一下腰骨。

這時候,窗戶門響了一下,窗紗飛揚了起來。

起風了,我走過去要把窗子關好。

關好了窗子,我順便拉上了窗紗,回過身來,猛然看到眼前有一個人影,正坐在身邊的那張搖椅上。

這一嚇讓我后退了好幾步,張著嘴卻叫不出聲來。

“別害怕,小伙子,我是蕭蕭的奶奶。”一個蒼老而慈祥的聲音。

我按住胸口,緊閉雙目,等狂跳的心臟稍微平靜一點的時候,才慢慢張開了眼睛。

眼前坐的是一位胖胖的老太太,滿頭銀發,慈愛的臉上堆滿了柔和的皺紋。

“你是蕭蕭的奶奶?”我已經驚訝得不會再驚訝了,只是機械地問道。

“是的,”老太太地我微微一笑。

“那你——”

“不錯,我已經和蕭蕭的爸爸媽媽在一起了,是上個月的事情,可憐的蕭蕭,她怎么也不肯接受這個事實,總是以為我被人綁架了,到處要去找我,唉——”

老太太的這一聲嘆息飽含了人世間最深厚和最關切的親情。那是一種無奈、也是一種不舍,即使陰陽兩隔,這唯一的一絲不舍卻是如此牽人心腸,久久不散。

“蕭蕭是個苦命的孩子,六歲沒了爹媽,只能和我老太婆相依為命。偏偏她的死鬼老爸又給她留下了這么多的錢,七歲和八歲那兩年,蕭蕭就被綁架了三次,最后一次被關在山上七天七夜,救出來的時候已經昏迷不醒了。從此,她就再也沒去上學,一直呆在家里哪兒也不去,沒有朋友,沒有同學,只有我這個老太婆陪著她玩。唉——如今,連我這個老太婆也離她而去了,這世上就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個,苦命啊。。。”

老太太走到蕭蕭身邊,蹲了下來,用手慈愛地撫摸著蕭蕭的頭發,眼睛里、嘴角邊帶著的無限憐愛和不舍令我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奪眶而出。

這時候蕭蕭翻了個身,一只手搭在老太太的腿上,緊緊地扣住了老太太的腿,臉上竟然綻出了燦爛的笑容,嘴里喃喃地說著夢話:奶奶,奶奶,你回來了。。。蕭兒想你。。。

老太太聞言連忙別過了臉,我看到她的肩膀在一陣陣地抽搐。

過了一會,老太太轉過身來對我說:“小伙子,天快亮了,我也要走了,你能答應我幫我照顧蕭蕭嗎?”

我想也沒想就堅定地點了點頭。

“謝謝你,我今晚就要去投胎,所以我才來見蕭蕭最后一面,現在能把她托付給你,我也就放心了。”

“能告訴我你投胎到哪兒嗎?”我突然冒出一個很笨的問題,脫口而出后才后悔。

沒想到老太太卻說:“你今晚去的夜總會在凌晨會有一場大火,很多鬼魂都趕去那兒等著了,我也要去那里,如果能找到一具沒完全燒壞的肉身,那我就會投胎,不然就要再等上一些時候了。

“如果你投了胎你還能認出我們來嗎?”

“不會的,我會喝孟婆湯,前世的事就記不得了,”老太太笑笑對我說:“其實既然死了,說明前世的緣份也已了了,何必再去糾纏不清呢?”

“你就真舍得蕭蕭嗎?”我不甘心地問。

“不舍得又怎么樣?那也只是前世的緣份。”老太太看著我笑笑說。

我突然感到頭腦一熱,沖老太太說:“要不我現在就去那間夜總會,等起火了你就投胎到我身上吧,蕭蕭不能沒有你啊!”

“唉——傻孩子!”老太太又轉頭望了一眼還在熟睡的蕭蕭,“不是每個肉身都適合我的,我要找的是一個剛好右眼燒傷了的肉身,因為我的右眼早年已經瞎了。”

“那我——”

老太太手一揮,打斷了我的話,“好了,好孩子,你的心意我領了,只要你幫我好好照顧我可憐的蕭兒吧,有緣的話,我們還會見到的。”

老太太話音剛落,人影就在我眼前消失了。只有最后那句話的余音還在房間里回蕩。



清晨的陽光從窗戶外射進來,剌眼的光芒把我從睡夢中拉醒。

我發現自己正睡在地板上,身上披著一條毛毯。

蕭蕭早已經醒了,正坐在搖椅上笑瞇瞇地看著我。

“早上好!”

“早上好!”我答應著,同時掃了一下四周,發現一切和我昨天早上醒來時一模一樣。奇怪,那些蜘蛛網呢?

“你昨晚怎么趴在我大腿上就睡著了,把我的腿作枕頭了,壓得我好痛,還流了好多口水。”蕭蕭嘟著嘴說話的樣子象個小孩子。

“你今天心情不錯啊!”我一邊起來一邊對她說。

“是啊,我昨天夢到我奶奶來看我了。”

“哦,那你奶奶對你說了什么?”

“奶奶說她沒有被人綁架,只是去旅游了,去很遠很遠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回來。”蕭蕭聲音越說越小。

我一邊擠著牙膏聽到她這話,詫異地走到椅子前,蕭蕭也在望著我,滿面淚水。



耳邊一直響著詭異的音樂,我一路小跑,走過大街小巷,行人紛紛在我兩邊后退。

這是我最后的工作了,導演說讓我在大街上漫無目的亂跑是有點累,但這是藝術,因為在片尾加上這個鏡頭寓意世間人潮涌涌,象發生在我身上的故事也在其它人身上以不同的版本發生著。

最后我跑回了片場,有工作人員給我遞毛巾擦汗,也有對我伸大拇指的,就是不見那可惡的胖子導演露面。

“導演呢?”我逮住燈光師問。

“你不知道嗎?導演昨晚去夜總會給燒傷了,差點沒命,現在救回來了,只是右眼卻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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