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幣突破了7的整數關口,儘管數量上的變化十分有限,但是它對實體經濟的影響要比簡單的心理效應更為突出。它不能簡單的理解為匯率只增值了幾個點,所以,影響人民幣競爭力惡化的程度並不像大家所想像的那麼嚴重,我也不同意社會上把破7簡單地認為它是一種「保爾森效應」——是中國政府趨於「政治外壓」而不得不為。如果說壓力,更主要的還是來自於中國宏觀經濟所面臨的嚴峻挑戰。
從國內宏觀經濟層面來看,「外匯佔款」帶來流動性過剩壓力。由於中國經濟對外依存的程度較高,對外出口和外商直接投資的引進成為推動中國經濟高速增長和緩解就業壓力兩大不可撼動的支柱。為此,中國政府提供了具有國際競爭力的低成本的投資環境。強制結售匯制度和固定匯率制度就是其中最典型的案例。也就是說,為了保證有限的外匯資源能夠用到更好的稀缺資源和技術的進口上,以及鼓勵企業出口創匯,長期以來中國政府不惜代價承擔企業外匯結算和匯率波動的風險。於是,企業的出口業績越好,外商來得越多,雙順差所造成的外匯儲備就膨脹得越快,中國貨幣增長的速度自然也就會增長得越快,流動性過剩的問題隨著投資過熱、資產泡沫和通脹壓力等宏觀經濟過熱問題開始凸現也就變得越來越嚴峻。而且,人民幣增值的預期已經開始形成,並越變越烈,即通過各種「合法」形式(貿易和直接投資賬戶)包裝後流入的熱錢,規模也由小變大。為了保證中國實體經濟健康發展的大局利益,緩解流動性過剩對經濟發展造成得負面衝擊,中國央行開始加大力度進行宏觀調控:通過存款准本金率的上調、利率提升、央票發行以及對銀行的窗口指導等政策手段,來吸收市場中過多的流動性。但效果並不佳,外匯佔款問題越來越突出。人民幣增值已經被市場認為是抑制流動性過剩的有效手段和必然選擇。
當然,不可否認,由於美元的大幅貶值,人民幣匯率制度並不是完全市場化的制度,因此,其它國家在大幅度對美元增值的同時,人民幣卻對這些國家的貨幣在進行程度不同的貶值,所以,今後中國面臨的「政治壓力」,會波及到其它國家的政府。但是,我們也應該看到,在經濟全球化的時代,中國經濟已經加入了世界產業鏈的垂直分工體系中,匯率的快速增值一旦造成我國像日本那樣的經濟硬著陸,那麼,世界經濟就會出現繼美國經濟蕭條之後又一個嚴重的打擊!事實上,現在人民幣匯率的增值已經通過價格的傳導機制影響到了包括美國在內的周邊國家的通脹水平。所以,國外的政治壓力並不一定能夠得到全球市場的支持!
總之,人民幣破7這個整數關口後,會改變中國各個經濟主體的心理預期,而它對於各個經濟主體的行為影響是完全不同的,從宏觀上看,我們很難簡單地以「好」和「壞」來評價破7的作用,但至少讓中國上上下下都開始意識到:在開放經濟環境中,人民幣匯率的變化開始進入了一個嶄新的時代,跟我們每個人的利益都將息息相關!
首先,破7後,政府宏觀調控的成本會因為維持就業和穩定物價的雙重目標受到匯率增值的影響而變得越來越大,調控效果會顯得越來越弱。所以,政府要加大力度促進產業結構的調整和優化收入再分配的政策,以提高全社會抵禦匯率政策變動所可能帶來的負面衝擊。比如,對龍頭產業和新興產業在促使其向高附加價值產業鏈轉移的同時,要對其環境成本、研發成本、人力成本給予必要、適度的「援助」。同時,要對產業結構轉變所釋放的失業人群給予妥善的安排。否則,人民幣增值的社會成本會讓政府付出更大的代價。
另一方面,破7後(事實上美元貶值的趨勢有增無減,中美間的利差倒掛也成為現實),外匯資產的運作方式和結構優化變得越來越重要。固然主權基金的海外運作和外匯儲備的資產結構優化必不可少,但是操作成本受到外部「警戒心」的強化和市場的過度反應會變得越來越大。所以,政府更應該要加強我國稀缺資源的進口,建立必要的戰略儲備,而同時要為民間企業的海外資產運作提供製度上的方便和信息利用上的便利。第三,政府更要投入必要的人力資本,請海外高手分析當前的市場特徵,派專家去海外調查,同時進一步吸引一批有所建樹的海外人才,提高我國整體海外市場運作的質量。
再者,從宏觀層面上,政府要十分清醒,不能讓人民幣增值演變成人民幣資產的泡沫,為此,短期內更要加強有效的資本管理(雖然成本越來越大)。否則,人民幣匯改的節奏在破7後更容易出現失控,甚至演變成一場像東亞危機那樣的災難。
第二,可以預料,破7以後,上述中國企業群的分裂現象會更為明顯。一下子失去競爭優勢或預期會失去國際競爭力的企業就會通過海外投資戰略、生產管理效率的改善、開發替代性的國內市場(充分利用國家西部大開發和三農政策的扶植優勢)、建立良好的融資環境等方式,力圖走出破7後所帶來的「價格困境」。當然,具有競爭優勢的企業會利用人民幣的強勢開展海外併購的運作,尋找更為有效、附加價值更高的國際產業鏈中的地位。同樣,這樣做大作強的戰略還是要有良好的制度體系和一流人才管理團隊的保證。人民幣增值只是提高購買力的競爭優勢,無法提高企業自身的核心競爭力。
第三,中國消費者所遇到的最大的問題是人民幣對外購買力因為迅速增值在漸漸上升,但是,對內購買力卻因為實際利率(物價水準上漲過快,名義利率上調幅度有限)迅速下降而在不斷惡化。面對人民幣破7這樣一個整數關口,中國大眾無論是消費支出還是儲蓄(投資)方式上,都會發生質的變化——更廣泛的去選擇價格便宜的商品,更強烈地去追求收益更高的投資方式!比如,進口消費品的購買意識和海外旅遊的慾望會不斷加強。同樣,有海外商務和投資題材的企業和金融機構會備受關注。比如,旅遊業、能源產業、初級產品行業、素材、技術進口依賴的行業等股票都可能會被青睞。有實力的海外投資的企業和金融機構群的股票也會被看好。當然,這要取決於海內外的實際投資收益差距的大小。不過,目前國外美國經濟衰退和國內物價上漲的兩大負面因素,確實對海內外投資帶來了很大的不確定性。再加上海內外資本市場在這一輪美國金融的震盪中出現了信心低迷的狀態,這給中國的股票市場的投資環境也蒙上了一層陰影。不過,人們的風險偏好程度會因此有很大的向下修正趨勢。比如,越來越多的人會更加偏好投資稀缺的初級產品和能源產品,甚至大都市熱鬧區中的房地產,因為這些「資產」存在明顯的供不應求關係,從而可以確保未來較大的收益空間。這種「無奈」的選擇,事實上對中國經濟、全球產業和新興市場的健康發展都是很不利的。
第四,中資金融機構和外資金融機構之間競爭的殘酷性破7後會更加變得明顯。由於客戶融資成本降低、投資回報增強的要求,在人民幣快速增值的環境下會變得十分急切,能否滿足於客戶的這種需求就將決定金融機構的盈利勢頭和消費者對中國金融體系的信心。當然,對於前者,中國資本市場並沒有完全開放,中資金融機在保護的環境下依然優勢明顯,但是微觀層面上,國內銀行間、機構間的資源爭奪會變得更加慘烈,差異化的選擇會變得越來越主流。對於後者,中國金融機構如果都不能夠有效地為消費者創造財富,那麼,就目前已經開放程度來說,通過外資機構提供的國際金融市場的投資舞台,資本大規模外逃的可能性不可不防。
第五,外資與內資相比,對通脹的抵禦能力相對較強,對事後風險分擔的約束相對較弱,所以,破7後,對中國人民幣資產的關注度,短期內會越來越強,尤其美國經濟向下調整的時期,國際資本會重新佈局,中國經濟的基本面良好,資本和資產的投資的回報率較高,所以,大量流入的壓力會越來越大。再加上歐美日官員都會不厭其煩的要求中國開放資本市場。所以,如何以我為主,如何以清醒的頭腦認識外資的作用,如何擺脫世界經濟失衡環境中,金融風暴可能帶來經濟硬著陸的風險,將是所有中國經濟主體所面臨的一個嚴峻的考驗。
(復旦大學經濟學院副院長金融學教授孫立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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