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我是一隻來自農村的狗

我是一只來自農村的狗，名叫歡歡，我高大而勻稱的體態，著一身黃衣服。

六年前，我的主人把我從媽媽身邊帶走，從此，我就在這裡安了家。

這是一個貧寒的家庭，男女主人都快60歲了，他們有三個兒女，大兒子在遙遠的大城市，二兒子在附近的鎮上，小女兒也遠嫁他鄉。

據我的主人說，以前，主人家很窮，窮得連溫飽問題都解決不了，經常為吃穿發愁。可是，孩子們都很爭氣，上學成績都很好，大兒子順利地考上了大學，卻也加重了家庭的負擔，二兒子不得不輟學，家裡就開始置備磚瓦，打算早早為二兒子娶媳婦成家。男主人看到在地裡勞動的兒子，心裡很不是滋味，想自己農民了一輩子，受了這麼多苦，難道也讓兒子和自己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地過完一輩子嗎？就問兒子：“老二，你想上學嗎？”
“想！”二兒子斬釘截鐵地說。

“好！我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供你上學！”男主人堅定地說。

二兒子果然不負眾望，復習了一年就順利地考上了師範，當了一名教師。

家裡供養兩個學生，主人實在無能為力了，小女兒只好輟學，外出打工。

現在，孩子們都有出息了，結了婚，成了家，立了業。主人的眉頭舒展了，守著幾畝地，過著平安平靜的生活。

農村的天地很廣，我的生活開心極了。農忙時，我就陪著主人去田裡勞動，農閑時，是我最快樂的時候。每天，主人就趕著羊群來到田野上，我是極好的牧羊犬，有我在，羊兒們不敢不聽話，主人只管坐在地頭看風景就行。小村的東邊有一條小河，河兩岸是高大的楊樹，河岸上是豐盛的草和一些小花，蝴蝶在這裡翩翩起舞，清澈的河水一路歡歌流向遠方。河堤上，三五成群的村民們坐在樹蔭下聊著天，小孩子們跑來跑去，嘻戲著，我和我的情人黑子也追逐著，時而調皮地騷擾正在吃草的羊。

生活是這樣簡單而又快樂，而主人最快樂的時候是見到他們的孩子們。

大兒子太忙，每年只在春節的時候回來一趟。一到春節前幾天，我的主人就早早把家裡收拾得干干淨淨。明知兒子要到二十七、八才回來，但一到二十三、四，主人就迫不及待地到村口守望，盼啊盼，望啊望，終於看到兒子的車進入視線，主人就會激動地說：“歡歡，快看，他們回來了！”我就會搖著尾巴，和主人一塊高興。有時候天不湊巧，下雨或下雪，路滑，主人就叫上村民，用農村的四輪車把車拉回來。孩子們在家的時候，主人每天都高興得合不攏嘴，但這快樂總是很短暫，因為一過完春節，孩子們就要走了。每一次送大兒子走都難舍難分，男主人總是跟著車子到村口，直到車消失在村外才會回來。女主人則面無表情地說：“走，你們走吧！”連送也不送，卻一個人躲到屋裡悄悄抹眼淚。

二兒子在附近的鎮上，倒是常常回來。一到禮拜天，我一聽見熟悉的摩托車聲，就飛奔出去迎接他們。二兒子總是高興地一邊摸我的頭，一邊叫歡歡，二媳婦則總是遠遠地躲著我，怕我爪子上的灰弄到她那干淨的衣服上，可我還是忍不住地想親近她，她那麼漂亮。

孩子們都不在家時，我們就相依為命。我忠實地愛著這個家，主人也把我當成這個家的一分子。記得有一次，我生病了，渾身哆嗦，難受極了，我想我快要死了，趴在地上有氣無力地喘著氣，主人心疼極了，趕緊叫來醫生，給我打了針，吃了藥，我又從死神手裡逃了回來。我時常感激主人給我第二次生命，心想，這一生我都要陪伴在主人身邊，不離不棄。

可是，不久，我就面對和主人的分離！因為主人要到遙遠的大兒子那兒去了，我一條普通的農村的狗，只能留在家裡。二兒子回來把我牽到鎮上。一路上，我一步三回頭，不想挪動腳步，我不想離開我的家啊！可脖子上的鐵鏈還是讓我和我的家越來越遠了，而陌生的鎮卻離我越來越近了。剛到鎮上，一個男人就問少主人：“你的狗賣嗎？”我的心就咯噔一下。“不賣。”少主人答。我的心裡難受極了，鎮上的狗真多，幾乎每家都有，它們比我帥或者漂亮的多了，但都朝我狂吠著，仿佛在說：“看啊，哪來的狗，這麼醜！”
到了少主人家門前，對面一只哈巴狗朝我大叫，聲音那麼尖細，我看了看它，雪白而干淨的毛，頭上扎著一個小辮子，這是我在農村沒見過的。再看它身後的樓房，好高好大啊，這比農村是闊綽的多了。但我對這一點兒興趣也沒有，因為我走進少主人的家，不知道把腳放在哪兒，放哪兒都留下髒兮兮的腳印。偌大一個家，卻沒有我安身之地！女主人愛干淨，晚上不讓我待在房間裡，只好把我拴在陽台上。晚上，涼風刮在身上，我渾身哆嗦，難以安下心來，不停地在陽台上轉來轉去，不停地狂吠著。我想我那溫暖的狗窩，我想我的情人黑子，我想那蝴蝶翩飛的草地，我想我的主人……
晚上叫累了，白天我就趴在地上打瞌睡，不吃不喝。

幾天後，少主人把我脖子裡的鐵鏈解開了，又弄來好吃的給我，我還是一點胃口都沒有。

一天早上，突然一聲搶響，我迅速地站起身，一個念頭在我腦海裡不停地閃：我要回家！我要找我的主人，他們一定在家等我！說時遲那時快，我一眨眼就飛奔了很遠，任憑少主人在後面大聲地叫喊。我記得回家的路，我一刻不停地奔跑著，我要見我的主人！

近了，近了！我看到了我日思夜想的家！主人一定在門口等我回來！我更加興奮、更加激動，狠不得插上翅膀飛過去！

終於到了家門口，門卻緊鎖著！我像散了架的機器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渾身濕淋淋的，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我等！我要等主人回來！太陽越來越高，中午了，主人還沒有回來；太陽又越來越低，黃昏了，主人還沒有回來……鄰居敲著盆子叫我：“歡歡，歡歡，來吃！”我看也不想看，沮喪極了。

在門口等不到，我就臥在村子中央的大路上，朝著路口望。我憂傷地趴在地上，沒精打采。情人黑子來了，在我身邊轉；小孩子們在我身邊做游戲；一群群羊被主人趕著從我身邊路過……這是多麼熟悉而又親切的一切啊！主人，你在哪裡？為什麼不回來看我一眼！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一個禮拜過去了……主人始終沒有回來，我就執著地臥在村子中央的路上。終於有一天，我忽然聽到熟悉的摩托車聲，是少主人！我像被打了一針興奮劑，迅速站起來，飛奔而去！——主人回來了！

可是，當我跑到少主人身邊時，只看到少主人一個人，一個人！不見我的主人！原來是少主人來接我到鎮上的，唉！

我又來到了這個新家，盡管少主人家窗明幾淨，我卻找不到一點家的感覺，總覺得我與這裡格格不入，不知道該站在哪裡，只好時常趴在沙發下發呆，只有少主人下班回來時我才會有一點點高興，可是少主人總不在家，這樣寂寞的日子真是一種煎熬啊，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又一天早晨，天陰沉沉的，大雨嘩啦啦地下著，突然，又是一聲炸響，讓我倏地站了起來。是雷鳴？是搶聲？我害怕，害怕！我的主人，你在哪兒？我要回家！我不顧一切地衝出門，在雨中狂奔起來，大雨迷住了我的眼，我也不知道我跑到了哪兒，我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就這樣沒命地跑啊跑，我沿著公路一口氣跑了很遠，終於疲憊不堪的倒在地上。

我迷茫地望著眼前，這是一個高速公路的入口處，路邊全是飯店——飯店？！我已經幾天都沒吃東西了，好餓啊！正好，一塊肉出現在我面前，我顧不了那麼多了，張口就吞了下去……
當我醒來時，我的脖子上已經被戴上了鐵鏈，房間裡的食客們大呼小叫，一個肥胖的男人拿著一把菜刀向我走來，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