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餓。」一個微弱細小的聲音,可憐的拉著躺在他旁邊的女人說。「乖,寶貝再堅持一會,等天黑了,娘就帶你去買吃的東西。」女人用同樣微弱的聲音回應著自己的兒子,每個字都帶著說不出的淒涼。
山上的夜伸手不見五指,漆黑的讓人窒息。山下的小鎮卻燈火通明,女人推醒餓的迷糊過去的孩子,帶他下了山。
小鎮熱鬧非凡,商家每天都經營到很晚,路邊吆喝聲此起彼伏,小孩看著各種美食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女人取下自己的手鐲,含著眼淚走到小吃攤前,懇求攤主能用手鐲讓自己的兒子在他的攤前吃一年的食物。攤主看看那美豔卻沒有一絲血色的少婦,接過手鐲,那金燦燦的光芒,沉甸甸的份量,以及鐲子兩頭鑲嵌的紅寶石,別說吃一年,吃一輩子也夠了。但攤主沒有馬上答應,而是說明天找人看看,如果是真的再說。
黑夜在小孩的期盼中又降臨了,女人帶著孩子下山,可到了小吃攤前,女人卻傻了眼,攤主換了主人招牌也換了。女人真是欲哭無淚,一定是攤主帶著手鐲跑了,一定是的。怎麼辦?怎麼辦?
這時正在忙活的新攤主走到她的面前說:「你就是要在這吃一年的主吧!」女人詫異的點點頭。那人接著說:「兌給我攤的人把你一年的飯錢付了,還有這幾塊大洋你收好也是他讓交給你的,你們先坐著吧,飯一會就得了。」女人接過錢還愣在那,小孩就嚷嚷餓,拽她坐在了凳子上。女人這才反應過來,對小孩說:「寶貝,你先吃著,娘再去給你買些吃的,等你白天餓的時候就能吃了。」
轉眼一年到了,攤主告訴她們,「今晚是最後一天,明天就不要來了。」女人點點頭,想想身無分文,以後我的孩子可怎麼辦呀!一想到孩子跟著自己受的苦,做娘的心就像被塞到磨盤裡來回的磨,並滴滴答答的滴著血。
女人一夜都在翻來覆去想,明天怎麼辦?以後怎麼辦?沒有吃的我的孩子會餓死的,而我身上所有的首飾都已經換了吃的!接下來沒有任何可換的了呀!女人還要往下想,可外面噪雜的腳步聲和吵鬧的人聲打斷了她。
轟隆一聲,棺蓋被打了開。在場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女人的屍體就和剛死去一樣新鮮,而且旁邊還多了一個四五歲左右的男孩。就在所有人都在發呆時,小男孩突然坐了起來,推旁邊的女人喊著:「娘,娘。」「呀!呀!啊!」人們個個嚇的連滾帶爬,都叫著「鬼啊!鬼啊!」四散而逃。
而此時只要兩個人沒逃,其中一個是姜梅星,嚇的癱軟在地上渾身哆嗦,他是棺材裡女人的丈夫。還有一個是女人身前的陪嫁丫環小翠,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事情要從八年前說起,棺材裡的女人叫李鳳婷,省城李秀才的女兒,世代書香門第,從小知書識禮,長到十五歲時出落的溫文爾雅,裊裊婷婷,成了遠近聞名的才女美人。李家雖不是大戶人家,但城外有幾十晌地,足以讓這家衣食無憂。但自從她哥哥李鳳明迷上賭博以後一切都變了,家裡的地沒了,還欠了一屁股債,父母也被氣的臥床不起。
這天李鳳明在賭桌上碰到吃喝嫖賭樣樣俱全的姜梅星,結果李鳳明不光輸了身上的錢,還欠姜梅星幾百兩銀子。可姜梅星並沒有催他還錢,而是把他請到家裡好酒好菜款待,酒過三巡,姜梅星開了口:「李老弟,老兄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像你妹妹那樣的美人,看看因為你的賭博過的日子。李老弟,老兄有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李鳳明此時也是酒入愁腸,醉眼朦朧的說:「講。」姜梅星又給李鳳明斟滿酒:「我想,你也是知道的,我夫人死了好幾年了,我一直想續絃,久聞令妹美貌才智。」李鳳明的酒此時醒了一半,「啊?」姜梅星接著說:「當然,若令妹能許了我,你欠我的錢,欠別人的錢,還有你押出去的地契,房契我都會給你贖回來,另外還有豐厚的聘禮。」李鳳明的酒全醒了,「老兄的好意我心領了。」說完起身告辭。
姜梅星怎肯罷休,天天唆使人上李府討債,砸東西,還派人毒打李鳳明,李鳳明被逼的沒辦法,只能結結巴巴的把薑梅星要娶妹妹的事告訴了父母,父母一聽當場氣個半死,城裡誰不知道姜梅星,四十來歲,可都死了五個妻子。開著城裡最大的酒樓,當鋪還有錢莊。可為人吃喝嫖賭樣樣俱全,心地歹毒。把女兒嫁給這樣的人,不就等於把女兒推進火坑。老兩口說什麼也不答應,可不爭氣的兒子使家道中落,又加上天天有人來鬧來砸,老兩口本身帶病,沒過多久就相繼離世。哥哥做主,將李鳳婷嫁給姜梅星。李鳳婷剛出嫁,李鳳明也一根繩子上了吊。
李鳳婷嫁過去以後終日以淚洗面,好幾次自殺都被丫環小翠及時發現。小翠和管家輪流勸解下,李鳳婷慢慢好轉,不再尋死覓活。
姜梅星只是需要賢惠的妻子裝點門庭,既然李鳳婷已經到手,他就繼續眠花宿柳,尋歡作樂。不久納了攬月樓的頭牌紫云做妾,俗話說「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紫云將姜梅星管的服服帖帖,姜梅星也沒空去打擾李鳳婷。轉眼三年過去了,紫云的肚子老是不見動靜。
這天紫云去進香,姜梅星一個人在家喝悶酒,想想姜家不能沒有子嗣,紫云這麼久也不生,藉著酒勁,進了李鳳婷的屋,以前娶她進門的時候,姜梅星也想碰她,可是她身上總是藏著刀,身邊放著剪刀,還沒碰她就以死相挾,後來有了紫云就不想碰她了。今天在她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將她強暴了。李鳳婷感到奇恥大辱,想上吊自殺,被管家發現,在小翠和管家的開導下,想開了,萬一有了孩子,那就是她以後活下去的希望。
可紫云知道這件事後,一哭,二鬧,三上吊搞得姜府天天無寧日,不久傳來李鳳婷有喜的消息,姜府當然上下慶賀,姜梅星更是樂的合不攏嘴。只有紫云安靜了,她知道如果李鳳婷生下男丁,姜梅星一死,那她以後在家一點地位都沒了,因此一個歹毒的陰謀誕生了。
兩個月後紫云請來道士,說是得道高人,給家裡闢邪祈福,為大奶奶念保胎經。道士裝模作樣趨完邪後,去李鳳婷房中念保胎經。可一看到李鳳婷就像看到了魔鬼,倉皇而逃。跑至客廳才對姜梅星說:「恕貧道直言,大奶奶面帶黑氣,目光如刀,是黑煞星轉世。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父母兄弟都已被剋死。腹中胎兒必死於腹中,就算生下來也活不過半月。而且她的煞氣會影響你和二夫人的陽壽。如果她不死,你兩也活不過三年。」
道士走後,紫云天天哭鬧那個賤人害了她。姜梅星被鬧的六神無主,但還是決定等孩子生下來再說。紫云見一計不成有生一計。讓管家去房裡看看大奶奶怎麼樣了,向自己匯報。然後找到姜梅星去看李鳳婷,結果去的時候管家也在。回來後就對姜梅星說:「你說管家怎麼在大奶奶房裡,我早就聽說他們兩人鬼鬼祟祟的,老爺我說句話你別生氣啊,你說你以前的夫人一個也沒生,怎麼你就碰她一次她就有了。」「放肆。」姜梅星氣的渾身發抖,來回踱步。最後說:「來人啊,把管家給我攆出姜府。」紫云在那氣的,她的本意是懲罰李鳳婷,沒想到,但現在姜梅星在氣頭上,她也不敢說別的。
眼看李鳳婷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馬上就生了,紫云更是像熱鍋上的螞蟻急的團團轉。最後紫云花錢買通了大夫和接生婆。讓大夫告訴姜梅星孩子已經死在了肚子裡,如果姜梅星沒有反應,那接生婆接生的時候直接掐死孩子。
本來姜梅星還等孩子出生,可一聽大夫的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又加上紫云天天在耳邊挑唆。在月黑風高的夜晚,兩人將李鳳婷活活勒死,對外宣稱大奶奶死於難產,匆匆埋進祖墳。李鳳婷死後小翠也變的瘋瘋癲癲。
四年過去了,有一天府裡來了個婦人,手上戴著個金手鐲,小翠一眼看出是她家小姐的,上前抓住那人的手,瞪著通紅的眼說:「說!說!手鐲哪來的?說!說!」管家忙命人拉開小翠,並一面不停的賠著不是。哪想根本拉不開,小翠跪在地上砰砰的磕頭,聲淚俱下的求那人告訴自己手鐲的來歷。那女人實在沒辦法,只得冷冷的說:「一個男人當在我家當鋪,我丈夫看是死當,又加上這手鐲價值不菲就給我戴了。怎麼難道是你的不成?」「不,不,那您知道那男的怎麼有的手鐲?」「聽夥計說,好像是從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那裡得到的。」「那女人和孩子在哪?」「你有完沒完。」那女人說著甩開小翠走了。小翠呆呆的坐在地上,直到太陽下山。從此小翠的瘋病像好了一樣,只是天天在收拾大奶奶住過的房間,不停的說大奶奶和少爺一定會回來,一定會回來。
再說這四年中姜梅星的良心不斷的受到折磨,又開始流連妓院和賭場。而且紫云一直也沒生,他就開始後悔當初不該勒死李鳳婷,說不定孩子沒死,說不定還是個男孩。紫云也樂的逍遙,跟新來的年輕管家,只要趁姜梅星不在就開始偷情。
一日,姜梅星照樣去了賭局,管家安排的跟班伺候姜梅星,如果姜梅星要回家就提前稟報,然後管家去了紫云房中苟且。跟班伺候著姜梅星,看姜梅星連贏數把,等會還要去暗香閣,心想老爺今晚是不能回家了,自己就溜了出去找相好。哪想跟班剛一走,姜梅星就連走背字,把帶的錢輸個精光,想叫跟班回家取錢,卻找不到人。一氣之下自己回了家。
到了紫云門口先聽到一陣淫笑,吃了一驚,退步一聽屋裡的狗男女正在興頭,還在商議如何害死姜梅星霸佔家產。怒火攻心,姜梅星一腳踹開門,抓姦在床。喊來家丁捆好送官,那個年代通姦是死罪,謀害主人也是死罪,任憑紫云怎麼哀求,姜梅星都叫人拖出去。紫云看一點希望也沒有了,邊拖邊罵,「姜梅星,你個老不死的,姜家斷子絕孫。李鳳婷是你害死的,她肚子裡是個男孩,哈哈……。」那刺耳的笑聲在姜家盤旋著,劃破天空,也像重雷擊倒了姜梅星,從此一連數月臥床不起。
有一天姜梅星身體稍好,掙紮著起來,前往李鳳婷以前住過的地方。發現丫環小翠擦拭桌子,口中還唸著:「大奶奶和小少爺一定會回來,一定會回來。」姜梅星不覺悲從中來,熱淚翻滾。小翠也看到了姜梅星,馬上跑過去跪著祈求:「老爺,大奶奶和小少爺沒死,我看到了她身前戴著的手鐲,我求你了老爺,打開大奶奶的棺木看看吧!如果沒有屍體說明她們真活著,求老爺找回大奶奶,求您了。」小翠的頭都磕出了血。姜梅星已是泣不成聲,雖然知道這不可能,但念小翠一定是思念主人,才這般瘋瘋癲癲。因此答應了小翠,明天就帶她去祖墳。
卻說可憐的李鳳婷,還不知道為什麼就被活活勒死。第二天就被匆匆掩埋,而當時腹中的胎兒臨盆在即,在被勒死時動了胎氣,埋在棺材裡後胎兒降生。當黑白無常來勾取李鳳婷的魂魄時發現了棺中啼哭的胎兒,李鳳婷苦苦哀求他們救自己的孩子。黑白無常請示了閻王,查看了生死簿後,知道胎兒陽壽未盡。因此賜給李鳳婷金丹,吞食之後肉身十年不壞,只能天黑後出來,十年以後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即使如此李鳳婷依然義無反顧的吞了金丹。
此後李鳳婷拿了自己所有的陪葬,為兒子換吃的,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和野鬼搶祭品,做她能為兒子做的一切。就在有要為兒子吃飯傷腦筋的時候,轟隆的一聲,改變了一切,結束了一切……
棺外四散逃竄的家丁,嚎啕大哭的小翠,癱軟的姜梅星,棺裡啼哭的兒子,被陽光封印的自己,最後一切安靜下來後,只能看著兒子被姜梅星抱走,卻無能為力。
分秒期盼的夜幕終於降臨了,李鳳婷靈魂出了屍體,像姜府飛去,她不能讓自己的兒子落到殺害她的人手中,她一定要奪回兒子。飛進了姜府,發現兒子正酣睡在床上,換了乾淨衣服,洗的乾乾淨淨。旁邊坐著老淚縱橫的姜梅星和泣不成聲的小翠。李鳳婷憤怒到了極點,眼睛裡充滿了血絲,放著嚇人的綠光。蒼白的手指帶著騰騰殺氣伸向姜梅星的脖子。
突然間姜梅星就像被人抓了起來,在半空中掙紮著蹬腿。可是卻什麼也看不見。小翠驚呆了,但她馬上反應了過來,一定是小姐來了。小翠瘋了似的亂抓,之後坐在地上喊到:「小姐你放手啊!你放手,聽我說聽我說。放手!」小翠歇斯底里的喊到。姜梅星翻著白眼,停止了亂蹬,被重重扔到一邊喘著粗氣。小翠馬上跪了起來邊哭邊說:「小姐,我知道你死的冤,老爺和那蕩婦紫云死一萬次也不解你恨。你為了少爺吃了不少苦,為了小少爺你就先饒了老爺,這麼大的家業,老爺要是死了少爺怎麼辦,就讓他贖罪,等少爺長大成人之後再殺老爺不遲,紫云那蕩婦已經死了。小姐,以後小翠會用生命保護少爺。」
冰封的空氣,寒氣逼人,小孩的被角被掀了起來,有雙無形的手抱起了小孩,在空中輕搖。姜梅星和小翠的心同時懸在了半空,世界彷彿停止了一般,一會小孩又被放回了被窩,一陣寒風飄出了窗外。
第二天,姜梅星請了最好的工匠,由家丁帶著去為李鳳婷重新修墳。可回來的家丁都說,昨天還看到大奶奶完整的屍體,今天都變成了白骨。
十五年後一個翩翩少年跪在墳前,撕心裂肺的喊著娘。旁邊還有悲喜交加的姜梅星,當少年伸手去攙他時,姜梅星已保持跪的姿勢死在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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