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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梁山伯與祝英台

周末夜晚,外面雨點沙沙雷聲滾滾,不知道是誰在度天劫,打雷閃電的折騰好幾個小時。窩在沙發上,看著電腦裡的看了開頭猜得到結尾的所謂懸念劇,心不在焉。

電腦左下角提示:收到一封信郵件,是一個朋友轉來的故事,打開,讀下去,竟然著了迷。

“你不是我的梁山伯。”車禍後的杜冉冉重復最多的話就是這句,讓陳海洋煩不勝煩。面對杜冉冉的時候,他滿臉笑容得著哄著寵著,噓寒問暖,扮演一個好老公的身份。轉過身之後,卻恨不得掐死這個女人。

當然,他是不會這麼做的,親手殺人的後果,他這個C大法律系的高材生不會不知道。不過,越壓抑,恨意就越如同野草般瘋長。

在不久前的那場車禍裡,一死一傷,杜冉冉腦部遭到撞擊,醒過來後整個人呆呆傻傻,而她的閨蜜木木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副駕駛座上的木木,當場殞命。

跟很多俗氣的愛情故事一樣,男主與女主的朋友發生一段曖昧的情。在這個故事裡,陳海洋和杜冉冉的好友木木也有著一段隱晦的地下情。車禍那一天,原本陳海洋約了木木去歡樂谷玩,但臨時卻接到木木的電話,說杜冉冉不舒服,先陪她去醫院。

去醫院的路上,車禍發生了。

陳海洋是真的有些愛木木的,否則不會忍著自己的恐高症和心髒病,答應陪木木去歡樂谷坐雲霄飛車、激流勇進,他甚至想一段時候後,可以和木木生活在一起。可是,這一切都被杜冉冉給毀了,即使他明明知道是自己不道德在前,卻依然忍不住心裡滋生的恨意。

他很怕,他怕面對著杜冉冉的時候,會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掐死她的沖動。所以,他必須想一個辦法。


陳海洋希望杜冉冉最好能自己消失或者死亡,跟他一丁點關系都沒有那種消失,這樣即使警察或者杜冉冉的家人找上門來,充其量不過是他沒有照顧好一個神志尚不大清楚的病人罷了。

陳海洋試過帶著杜冉冉到人跡罕至的山區旅游,把杜冉冉一個人丟在山裡,可在他回家的第二天,杜冉冉竟然一個人走下山遇到個山民然後找到警察回到家。雖然免不了警察一頓罵,但好歹被陳海洋支支唔唔地應付過去了,而且杜冉冉也傻傻地給警察說,老公很疼她,不會害她。

陳海洋知道杜冉冉有低血糖,故意弄壞浴室的排氣扇,調高燃氣灶的火力,希望杜冉冉因為窒息暈倒,然後以此掩飾進行傷害。也沒有如願。反而杜冉冉迷迷糊糊地提醒他,洗澡注意安全。

陳海洋給家裡木質樓梯打上厚厚的蠟,希望杜冉冉滑倒摔下樓梯。每次目不轉睛地看著杜冉冉上下樓,每次都安全無事。

……能想到的方法陳海洋都想了,就差沒直接從廚房掂把刀架在自己老婆脖子上。可杜冉冉依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活得好好的。不僅如此,陳海洋漸漸驚恐的發現,杜冉冉越來越像一個人——死去的木木。

這種改變說不上來是什麼時候開始,也許,從杜冉冉蘇醒的那一刻就開始有了吧,只是陳海洋一心被恨意蒙蔽,沒看出來身邊人的變化。

車禍前的杜冉冉不喜歡喝果汁,只喜歡喝純淨水,她說果汁喝多了對牙齒不好,但車禍後,天天都捧著是瓶裝果汁飲料,偏偏還是木木愛喝的葡萄口味。

車禍前杜冉冉喜歡穿高跟鞋,各式各樣的高跟鞋,車禍後她只偏愛運動鞋,又是木木喜歡的。

車禍前杜冉冉號稱是電腦白癡,車禍後天天賴在電腦前,有時候就只是靜靜地坐著發呆。這也是木木最喜歡做的。

車禍前杜冉冉最喜歡吃辣的食物,而車禍後對重口味的菜餚完全杜絕,身為江南人的木木也是一點辣也沾不了的。

而且,杜冉冉的很多小動作,口頭禪,也與木木幾乎同出一轍,車禍後剪了短發的她,有時候讓陳海洋晃神——好像是木木活過來了。

一天下班回家,陳海洋目瞪口呆地看著偌大的客廳裡裝滿了大大小小的旋轉吊扇,三葉的,四葉的,復古的,帶著流蘇花紋的……足足吊滿了整個客廳天花板,緩緩地旋轉著。杜冉冉仰著頭看著那些大大小小的吊扇,嘴上掛著滿足的笑容。

“你哪買來的這些個東西,裝在家裡像什麼!”陳海洋有點惱怒。

“你不覺得,這些很漂亮麼?轉啊轉啊,好像風車。”杜冉冉轉過頭,目光竟然有些尖利:“我不是最喜歡風車的麼?你忘記了!”

陳海洋沒來由地被這種目光刺得打了個冷顫,“你哪裡喜歡什麼風車,你從來就不喜歡什麼風車。”他邊念念叨叨著從客廳的牆邊疾步走進書房,唯恐那些風扇突然砸下來那樣,離它們遠遠的。“你不要神神經經地去買這些東西,還有,你根本就不喜歡什麼風車!明天趕緊找人來拆掉它們!”
杜冉冉像是沒有聽到一樣,抱著雙膝坐在客廳中央,輕輕地搖晃著身體,嘴巴裡慢慢地吐出一句話:“你怎麼會知道我真的喜歡什麼。”可惜,早已經進去書房的陳海洋沒有聽到,他正心煩意亂著突然發生的一切,那些該死的風扇和杜冉冉嘴裡該死的風車,那些風扇,布置得跟木木房間裡的一模一樣。

這天晚上,淺睡中的陳海洋被一陣細小的聲音驚醒,借著窗外的光,他看到床尾處一個人影晃動。驚醒的陳海洋摸到床頭開關,“啪”的一聲,燈光大亮。白得晃眼的燈光下,杜冉冉正盯著陳海洋,眼裡是說不出的味道。淡淡的煙熏,合體的白色襯衣,淺藍色牛仔短褲,還有臉上那顆痣,這一切曾經都是木木的大愛。

“海洋,我像你的美人魚麼?”杜冉冉開口說。

這下陳海洋更加心慌意亂了,“美人魚”是他和木木之間的暱稱,木木說,他是海洋,所以自己是他的美人魚。這是只有他們兩個人才知道的秘密。杜冉冉怎麼會說出這個?

還沒等陳海洋回過神來,杜冉冉軟軟的身體便靠了過來,帶著依然熟悉的琥珀香。那一夜,陳海洋睜著眼睛繃緊神經直到天亮。他有點迷糊,身邊熟睡的是杜冉冉還是木木。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杜冉冉變得越來越像她的好友,吃飯的語氣,說話的樣子,喜好的東西,一些小習慣,甚至,屬於陳海洋和木木之間的隱秘也知道得清清楚楚……醫生告訴陳海洋這是很容易發生在此類病人身上的改變,因為腦部受過創傷,所以很容易讓病人的一些生活習慣、脾氣甚至性格發生改變。但陳海洋並不相信這些,在他看來,杜冉冉改變的不僅僅是那些外在的東西,這種改變絕不是腦部病變所帶來的,說的科幻一點,他說服自己相信一部日本電影裡的情節:車禍發生的一瞬間,杜冉冉和木木的靈魂發生了交換。

在杜冉冉的身體裡住著木木的靈魂,所以她才喜歡上哥特式煙熏,才喜歡琥珀味道的香水,才會喜歡那些古怪的風扇,才會喜歡平底運動鞋,才會知道他們的小秘密……

陳海洋為了自己的這個結論感到欣喜異常又恐懼莫名。這未嘗不是一種最好的解決方式,可以同時擁有所愛的人,也可以道貌岸然地維持著自己展示給別人看的完美家庭。陳海洋甚至有點感謝那場車禍,如若不是,怎麼會有如此戲劇的事情發生呢?雖然,他也猶豫過這一切是不是杜冉冉演出來故意嚇唬自己的,但隨後便立刻打消了這個顧慮。即使杜冉冉知道他和木木之前的事情,但也不至於連他們私下的親暱細節也清清楚楚吧。再說,一個養尊處優在家裡的蠢丫頭,即使是假扮成木木,大概也只不過是為了討陳海洋的歡心吧。想到這些,他也釋然了。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對愛情的那種渴望又回到了身體裡。

回家時,陳海洋破天荒地買了一束花。在百合和郁金香之間,他片刻猶豫,還是選擇木木最愛的黃色郁金香,附上一張卡片:親愛的,我愛你。

打開家門,幾個大大小小的吊扇慢慢悠悠地旋轉著,黃昏的余暉照進來,讓陳海洋莫名的覺得有些壓抑。但轉瞬,他便把這種壓抑感甩在腦後,拿著花,快步走到坐在客廳一角安靜擺弄著筆記本的杜冉冉身邊。

“送你的。喜歡麼?”陳海洋把一大束黃得耀眼的郁金香送到杜冉冉面前,而杜冉冉卻沒有想象中的驚喜表現,只是默默地接過來,拿起卡片看了看,便放在了一邊。

“怎麼?不喜歡麼?”陳海洋有點吃不准了,他記得,跟木木在一起的時候,她家裡擺了很多郁金香,卻只有黃色的,問她怎麼這麼喜歡黃色郁金香,木木只是搖搖頭說,喜歡便是喜歡。陳海洋就是喜歡木木的這種神秘的小固執,亦如眼前的杜冉冉。

看到陳海洋有些小失望,杜冉冉撿起花,放在鼻子前聞了聞,而後閉上眼睛,靠在陳海洋身邊。聞著她身上的琥珀香,聽著頭頂吊扇呼呼的轉動聲,陳海洋有些得意,或者說是滿足,他暗暗慶幸自己那一連串的陰險行為並未真正對杜冉冉造成什麼傷害,而後想到木木,想到之前和木木坐在她的家裡,一樣的夕陽,一樣旋轉的風扇,一樣混合著花香和琥珀香味的空氣,一樣說不出卻感覺得到的愛意。想到這裡,他伸手攬住了身邊的女人,脫口而出:“木木,這樣真好。”
話音剛落,他便反映過來,木木已經死了,自己攬住的女人是杜冉冉。可剛剛那句話似乎對杜冉冉沒有多大的刺激,她依然輕閉著眼睛,很安靜的神色。陳海洋釋然了,現在的杜冉冉,已經不是之前那個在大學裡嬌羞可愛的小女孩,而是他的女人,被他控制在手的糊塗女人。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樣子麼?”杜冉冉的話打斷陳海洋的思路。第一次見面?陳海洋腦子一遍遍過濾著。“是你的生日會麼?”陳海洋說的是他和木木第一次的見面,在杜冉冉的生日會上,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句話應該怎麼理解,卻又不想解釋太多。

“不是生日會,”杜冉冉否定了他,停了一會,她又慢慢地說:“是在我們大四的畢業演出時,你忘記了?”
畢業演出,陳海洋怎麼會不記得,當時他是作為特別嘉賓來觀禮,第一次看到杜冉冉就是在演出上,那出《梁山伯與祝英台》的短劇,她一身古裝扮相的祝英台迷住了他的眼睛。可是……正當陳海洋費解著猶豫著不知道怎麼接話時,杜冉冉繼續自顧自地講:“你一定忘記了。當時,我演梁山伯。”
“什麼?那個梁山伯是你演的?”陳海洋有些驚喜,不是因為眼前人的回答,而是眼前人的身份。“真沒看出來呢!”
“我喜歡黃色的郁金香。”杜冉冉沒有繼續剛剛的話題,轉到了花上。

“我知道,你們家裡擺著那麼多。”雖然覺得這種說話方式有些奇怪,但陳海洋卻有些沉迷。

“你知道黃色郁金香的花語是什麼嗎?”
“花語?哈哈,我一個大男人,怎麼會知道這些。”陳海洋寵溺地點了一下杜冉冉的額頭:“我只知道你喜歡就好。”聽到這句話,杜冉冉笑了。隨即勾著陳海洋的脖子,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上。

“你說,你愛我,是真的?”
“當然,我愛你,是真的。”
“我也愛你,海洋。”杜冉冉盯著他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眼睛裡,似乎快樂很淺,悲傷很深。

陳海洋撫摸著杜冉冉的頭發,沉醉在這突然而來的溫暖氣氛裡,輕輕吻著杜冉冉臉頰那顆描上的痣,喃喃地說:“我愛你,很愛你,木木。”
話音剛落,陳海洋的身體重重地被推開。他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女人,前一秒鍾還像貓一樣蜷縮在自己懷裡笨笨傻傻的女人。此刻,酷似木木的臉上盡是冷漠。

杜冉冉甩開陳海洋的擁抱,切換掉筆記本的屏幕保護狀態,點開狀態欄下的一個小窗口,那是一個QQ視頻聊天窗口,陳海洋看到,窗口的那一端,是杜冉冉的表哥,這個城市知名的律師。

“這是怎麼回事!”陳海洋有些不解,也有些緊張。“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杜冉冉沒有回答他,只是輕輕敲了幾個字,關閉窗口,然後慢慢合上了電腦,轉過身。

“我不是方木。”杜冉冉一字一頓清晰地告訴陳海洋。“對不起,我知道你想我是她,可惜,我不是。”
陳海洋顯然沒有弄懂眼前的一切,幾分鍾前還是自信滿滿的他,現在只有迷惑。杜冉冉知道這個男人在等待著自己給出答案,所以她笑了笑,冷冷的。

“我一直都不是方木,只是,你以為我是方木罷了。”杜冉冉冷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剛剛你對方木的表白,已經現場直播給了表哥,以及以前你在這個房間對我所做的一切,我都錄了下來,包括你和方木的關系,我都全部整理出來,給了表哥。我想,離婚應該會很容易,你不會從我這裡得到任何東西,你可以替自己准備辯護詞,對你做的那些事辯護,嗯,罪名是……殺人未遂?可以麼?”
“冉冉……”陳海洋不相信之前那個安靜地近乎於懦弱的女人可以變得這麼強硬甚至可怕,“冉冉,你一直都在演戲?”
“是的,我一直都在演戲。你不用怪我騙你,如果不演這出戲,我怎麼可能活下來。不是麼?你的地板太滑,所以我穿平底鞋,你在水裡加料,所以我喝瓶裝水,我不能是杜冉冉,所以我把自己變成方木,你的木木,才能有毫不費力拆穿你的機會。”陳海洋突然想到為什麼杜冉冉會突然喜歡擺弄電腦,那看似隨意擺放的筆記本,平底鞋,瓶裝果汁……
“不過,這場戲演得太足,再演下去,我恐怕要崩潰,所以,早點結束的好。”杜冉冉甩掉陳海洋緊緊拽住自己的手,陳海洋目瞪口呆得看著杜冉冉打開房間門,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走出門前,杜冉冉轉身,看著那個滿臉驚恐的男人,最後說了一句話,可惜,陳海洋已經什麼也聽不到了。

杜冉冉說:“你根本就不知道黃色郁金香代表什麼。”


打開木木的房間,撲面而來淡淡的塵土味道,花瓶裡一大捧黃色郁金香早就枯萎,杜冉冉輕輕觸碰著干枯的郁金香花瓣,一碰,變落下來,輕飄飄的,眼淚也跟著一顆顆落下來。

腦海閃過一個個片段。

她對木木說:“為什麼,我覺得一點也不幸福呢,很不安的感覺誒。”
木木問:“怎樣你才會覺得安心呢?”
她笑著勾著木木的脖子:“不如,你去試探他?看看他會不會上鉤?”
木木愣了愣,然後點點頭。

……
木木告訴她和陳海洋相處的細節,她哭了,然後又笑了:“男人果然是不可靠的。對吧?”
木木摸摸她的頭,“傻瓜。”
“還是姐妹可靠些。”
“傻瓜。”
……
木木憤怒地她說:“我不想這麼做下去了。最有一天會玩出火!”
她撇撇嘴,不置可否。

“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木木有些悲傷。

“你不是想讓我幸福麼?”她定定地看著木木的眼睛,看著那裡的光一寸寸的暗下去。

……
“我肚子很痛,你來陪我去醫院吧。”她在電話裡輕輕地說。

“等我。”
一如既往的爭吵,她任性地要自己忍著痛開車,眼淚模糊視線,眼看要撞上迎面的車子時,她的身體被一個人牢牢地護在身下。

……
三年前,大學畢業匯演結束後,木木送給她一束黃色郁金香,祝賀演出圓滿。她不滿地說:“我喜歡百合誒。”木木無所謂地笑笑:“我喜歡郁金香,黃色郁金香。”木木說:“要是有機會還能演出,我還要演梁山伯,你演祝英台,好麼。”她答應著:“好啊!”
婚禮那天,木木勾著她的手,臉上帶著痞痞的笑:“我們要是一輩子的朋友啊。”從那以後,木木的房間散發黃色郁金香的香味。

她知道,黃色郁金香的花語:“無望的愛情。”
臨走前,杜冉冉將花瓶仔細地洗干淨,小心地插上帶來的新鮮花束。50朵蝴蝶蘭在陽光下綻開。


看完朋友傳給我的這個糾結的故事,沉迷其中,卻又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也許,愛情本身就是一出戲,充滿著哀傷、甜蜜、懸疑、恐懼,我們念著不同的台詞,卻糾結成同一個故事。會演戲的人,不一定是快樂的。而太過於本色的人,也不一定就是誠懇的。

誰知道呢。故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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