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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鬼孩子

凌晨,擺鐘敲到四點時,我可愛的孩子爬進了我的懷裡,粉嫩嫩的小手觸摸我的下巴,香甜的嘴巴親吻我的發際,空氣裡都是奶油的香味。不想睜開眼,直到陽光如水瀉般灑進床上,我翻了個身,卻不見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男人已經醒了,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又做夢了吧?我們從來都沒有孩子。」我睜著空洞的眼,看著天花板,一圈圈的水滯,隱隱像個孩子的身子,趁我眨眼時,翻個身又睡去了。「我們真的沒有孩子嗎?」只用心輕輕的嘀咕。

小園子裡的牽牛花開的很漂亮,別人家的孩子隔著籬笆,一點點的拉扯藤蔓。我笑一笑,打開了柵欄的門。「孩子進來采吧。」鄰家的男孩留著長長的胎髮辮,不好意思的鑽了進來。

「阿姨,你家的花真漂亮。為什麼你的小孩,不到園子裡玩呢?」

「我真的有小孩嗎?」

「阿姨,妹妹叫我進去玩呢,我可以進去嗎?」

「去吧,桌上有新做的綠豆沙,去吃吧。」

孩子靦腆的笑笑,進了門去。我在園子裡繼續修剪月季花。

「阿姨,妹妹和我玩捉迷藏,她躲到桌子下面不見了,你快來幫我找到她吧。」

我應和了一聲,走進有點光線暗淡的客廳裡。男孩的眼楮亮閃閃的,如扇貝般的睫毛眨巴著。我輕輕的抱起了他,胖呼呼暖呼呼的小孩,我好喜歡,可他是別人的。「妹妹一定是躲在什麼地方睡著了,阿姨一會兒幫你找到,你到院子裡等吧。」

我打開一扇扇的房門,在角落裡一次次尋找我的孩子。不在臥室,不在儲藏室,不在兒童室,那就只有一個地方可以去了,陽光房的鍋爐櫃,我小的時候就總在那裡呆的。我的孩子穿著粉色的裙子,果然在那裡睡著了,枕著她可愛的小涼鞋,嘴角一抹暖暖的笑意。

「寶寶,你去哪裡了,媽媽找了你好久。」我俯身抱起她時,她醒了,可愛的小手抱緊我的脖子。在我懷裡,稚氣的耳語。

「媽媽,你會永遠愛我嗎?」

「會的,孩子,你才是媽媽的唯一。」

「變成什麼樣子,都會愛我嗎?」

「會的,你是媽媽最愛的寶貝。」

寶寶的笑,像四月春風,撫落我心間所有冷落的地方。就這樣心靠著心,迷醉在風裡。直到院門被敲響。鄰居的女人來領自己的孩子,「這孩子很鬧,沒有惹事吧。」

「哪裡呀,很乖的小孩,以後要常來玩呀,我們家小妮一個人也很孤單。」

「小妮?你領養了小孩?」鄰居狐疑的聲音,讓我很難受。

「媽媽,妹妹很乖呢,是阿姨的小孩,不是領養的。」男孩彷彿很委曲的拉著媽媽的衣角。鄰家女人詫異的看了看我,不由分說抱著男孩就逃離我的院子。我回望,站在牆角處,我的女兒,白淨的臉上,兩行晶瑩的淚水。我抱起孩子,「寶寶不哭,有媽媽陪你。」我的小孩在我懷裡低聲的啜泣,過了許久才低低的問一句。

「媽媽,你會永遠愛我嗎?」

「會的,孩子,你是媽媽最愛的寶貝。」

男人回來時,孩子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男人停下車,迎著最後的那抹日光,堵在門口,溫柔的說︰「今天都做了些什麼?」

「打掃打掃院子,照看照看孩子,沒什麼可以做的了。」

「我們沒有小孩,和你說了無數次了,沒有。」男人的口氣急速的變壞。

我不再說話,默默的擺上做好的晚飯,和給寶寶的香甜土豆泥。擺上了三副碗筷。男人看了看,無奈的搖頭,默默無語的吃飯。而我漫不經心的吃飯,眼角的餘光一直在尋找我的小孩。

「我們去領養一個孩子吧。我知道你很想要孩子。」晚睡時,男人溫柔的抱著我。

「我們有自己的孩子,你為什麼一直都不承認?」一直也沒看到孩子,我也有些急。

「沒有,從來都沒有,你病了,別再想了。」男人把我像孩子一樣抱在懷裡,喂我吃了些安睡的藥。我不再言語,孩子畢竟是女人的骨血,男人像傳粉的蝴蝶,離開了那朵花,哪裡還會想到花會結籽落地,長成一個有血有肉的孩子?

孩子,我來不及向別人的證實的孩子,總會在夜半爬進我的懷裡,用她粉嫩嫩的小手觸摸我每個細微的神經末梢。今晚我必要捉到你,讓你在白日光下,做我最可愛的小孩。

「媽媽,你會永遠愛我嗎?」

「會的,孩子,你才是媽媽的唯一。」

「變成什麼樣子,都會愛我嗎?」

「會的,你是媽媽最愛的寶貝。」

「那變成這個樣子呢?」

我輕輕的睜開的眼楮,孩子的臉精緻的像新渡光的玉,玉在是中間漸漸裂出一道血痕,痕綻開出,肉和血模糊的流瀝著,越來越多的痕在臉上身上裂出,醒臭的味道,在我胸內積鬱,我的孩子,像破布一樣,漸漸碎的血肉模糊。「不,不是這樣的。」我尖叫著從床上坐起,男人抱著我。「別怕,別怕,你又做惡夢了。」

「我們真的沒有過孩子嗎?」

「別再想了,真的沒有。」

沒再睡去。看天漸漸變亮,粉粉的雲彩像孩子溫暖的皮膚,紅紅的太陽,像孩子逗弄的胭脂。

男人離去後,我在房間的天井洞裡找到我的孩子,她瑟縮在我懷裡,不停的哭泣。「媽媽,你為什麼不愛我?」

「孩子,媽媽怎麼會不愛你,你是媽媽的孩子呀。」

「你說謊,你從來都沒有愛過我。」孩子小跑著從我的眼前消失,再尋再找,也再找不到了。

沿著記憶的河堤,一步步走向醫院的那扇張著血盆大口的門,還記得我的孩子在那裡降生。燈光,潔白的燈光,鑷子,鉗子,刀子,在光下寒淋淋的閃爍著。我的孩子一點點從我的身體裡割離出來。痛嗎,孩子,殘忍的撕裂,殘忍的撕碎,我的孩子的頭是粉色的,粉脆的手臂和粉脆的腿,柔軟又有彈性,當夾子鑷住時,委曲的蜷曲著。

血,越來越多的血從身體流出,疼痛原來過了這麼多年,還依舊著,孩子,我用體罰自己的方式來尋找你,在人性自私的慾望裡,尋找比捨棄要難的多。

男人還在門口閃爍的踱步,當初做錯事的我們,害怕承擔責任,自私的割裂孩子伸向我們脆弱的手,到如今什麼都有了,只是,孩子已永遠成為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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