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靈惡泣
Z市的某婦幼保健院在2010年7月16日這天上了百度新聞的首頁,院方因為醫患糾紛而將患方的多名親屬打傷,其中一個傷者還被打成右腳粉碎性骨折。當記者聞訊趕到,對院方進行采訪時,負責此事的副院長夏群芳稱這是醫院職工自發組織起來維護“醫院秩序”,她這個做領導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趕到了現場,但是人已經都散了。
“醫院現在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
“這件事嘛,我們醫院肯定會對患方做出一定賠償的,雖然說是他們蠻不講理,想要訛詐醫院,才導致院裡的職工憤怒還擊,但是呢,打人總歸是不對的,我會好好處理這件事的。什麼?你問怎麼處治那些打人的職工,這個嘛,還在調查那天打人的人有哪些,查出來是誰帶頭的肯定會從重處理。”
應付完記者後,夏群芳一下子癱在座椅上,感到自己這回真的做了一個錯誤決定,搞不好要進監獄,今天真不該聽陳大全的建議,找來那麼些打手去毆打患方親屬,媒體肯定會逮著這件事不放大做文章。
都怪陳大全這個窩囊廢,太不注意影響了,今天這事的起因也是為他把人家的小孩子給治死了,不然那些家伙也不會大老遠地跑來醫院鬧。雖然對外宣稱是患方想要“訛詐”醫院,但是夏群芳自己心裡十分清楚,這次的事件完全是因她手下的三流醫生陳大全而起。
兩天前的一個晚上,婦幼保健院收治了一名發高燒的半歲嬰兒,正好陳大全是當天的值班醫生。這頭豬為了多拿點兒醫藥回扣,居然給那麼小的嬰兒猛開了三組液體,結果孩子輸液輸到一小半的時候,就渾身發抖手腳冰冷,那孩子的父母見狀不好,幾次跑來問值班護士和陳大全,這廝都沒懸崖勒馬,還是堅持讓小孩兒輸完了液體,末了還開了幾大口袋藥讓人父母帶回去給嬰兒吃。
結果次日上午,小孩兒的燒雖然退了,但還沒跟父母到家,就死在了回家路上。
今天一大早,孩子的父母,七大姑八大姨的親戚,甚至街道辦的辦事處都有人跟來一起“討個說法”,一群人帶著還沒有來得及下葬的嬰兒屍體,浩浩蕩蕩來到醫院門診大廳,現場哭起靈來。
那影響有多大可想而知。如果放任對方就這麼鬧下去,那婦幼保健院以後還要不要做生意了?干脆關門大吉算了。
夏群芳感到十分惱火,驚怒交集之下,就聽從了陳大全的建議,找來一群打手,戴上白手套,將其他的無關人員趕出大廳,把已死患兒的家人都圍堵在醫院大廳裡,一頓暴打後才散去。
本來只是想教訓一下那些人,讓他們知難而退的,沒想到這些打手們下手這麼重,竟然將對方的親人打得傷的傷、殘的殘,大都住進了市一醫院,不但驚動了記者,還讓自己的醫院兩個小時之內就上了天涯頭條和百度首頁。
這回事情鬧大了。
不過也沒有關系,只要肯賠給對方一筆錢,再象征性地處理一下陳大全,同時疏通好各大媒體,這件事最終還是能夠解決的。
只是,被打的傷者事後向媒體反應說醫院為了掩蓋罪證,竟然趁亂將嬰兒的屍體給抱走藏起來了,不將孩子屍體還給他們的話,他們全家人會一直告到北京去。
這不血口噴人嘛,醫院怎麼會那麼無聊去藏匿一個死掉小孩的屍體?他們自己在打斗中把小孩子的屍體弄丟了,現在還想訛詐醫院,真是群討厭的愚民賤民。
正想著這事,夏群芳的丈夫來電話催她回家,一看表,已經晚上9點半了。
“院長,院長,出事了。”一個護士慌慌張張地一頭沖進辦公室,連門也沒有敲。
“又出什麼事兒了?”夏群芳問道。
“那個,陳醫生,陳大全陳醫生他,他自殺了。”
“什麼?”夏群芳驚得幾乎下巴脫臼,她實在不敢相信,陳大全這人竟然會自殺。他是那種害死全天下的人也不捨得自身受一點損失的人。
趕到陳大全出事的地點時,夏群芳覺得周圍的氣氛十分詭異,圍觀的人竟然沒有一個竊竊私語,都沉默地顫抖著。
夏群芳分開人群,走進了陳大全的值班室。
只見地上桌上到處都是碎裂的玻璃和空空的藥瓶,還有散落的花花綠綠的藥丸和流淌一地混合鮮血的不明液體。
陳大全本人則臉色紫漲地半躺在他的座椅上,雙手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天花板,嘴裡則塞滿了各種各樣的藥丸。
尤其令人恐怖的是,他的肚腹高高隆起,堪比懷胎十月的孕婦。不出意外的話,那裡面也應該塞滿了各色藥丸和大量液體。看來他是被藥丸活活撐死的。
夏群芳終於明白眾人沉默的原因了,見過死得慘的,沒見過死得這麼慘這麼蹊蹺的。
陳大全他就算要自殺,身為醫生他完全可以用毫不痛苦的方法安樂死,卻偏偏選擇這麼離奇慘烈的方式,而且最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他究竟上哪兒一下子找來這麼多藥物?又怎麼一下子全部吞下去的?
據和他一起值班的護士小劉說,陳大全一直沒有離開過值班室,而且一直開著門和她聊天,但是在她上了個廁所後回來就發現陳大全把門關了,而且從裡面傳來很奇怪的聲音,她就走上前察看察看了,從門上的玻璃窗望過去,瞬間就發現了這可怕的一幕。
不一會兒,警察來了,很快就查明陳大全所吞食的大量藥物都是從醫院藥房裡偷出來的,但警方認為這些藥物並非陳大全本人所盜。
因為當時在藥房值班的醫生張力說,9點28分的時候,藥房曾無緣無故地停電了,到處一片漆黑,但僅僅是30秒的時間,期間藥房內傳來很奇怪的聲音,讓張力相當緊張,不敢亂動,幸而藥房很快就重新恢復供明了,但緊接著張力就發現藥架被推倒了,丟失了大量藥品。就在此時,門診值班室那邊傳來護士小劉的尖叫,張力也就離開藥房,朝那邊跑去,趕到後和另一個男同事撞門進去,發現陳大全已經死了。
也就是說,從藥品被盜,到陳大全服藥自殺,期間僅僅相差一兩分鍾。陳大全的值班室到藥房還是有相當一段距離,他不可能自己一個人在短時間內就完成偷藥、回房、反鎖門、服藥自殺這麼繁瑣的步驟,所以,一定有人替他盜藥。
“奇怪的聲音?那是什麼聲音?”夏群芳不禁問道。
“這一點正是我們也感到興趣的,因為兩次出事時,都有人聽到過奇怪的聲音,而且我們詢問護士小劉和藥房的值班醫生張力後發現,他們聽到的奇怪聲音,是同一種聲音。”
“那究竟是什麼聲音?”
“嬰兒的哭聲。”
夏群芳感到一股涼氣從腳底一直竄到自己腦門,想到白天發生的事情,想到那丟失的嬰兒屍體,頓時深切地感受到了唯心主義帶來的恐懼。
警察走後,已經是凌晨三點了,夏群芳精疲力竭,而丈夫也沒有再打電話來催促她回家,或許他早已習慣了妻子的忙碌。都這麼晚了,夏群芳也懶得再走出醫院了,干脆賴到天亮後再回家吧。
因為害怕,夏群芳沒有獨自留在自己的院長辦公室休息,而是走去和其他還在值班的醫生護士一起聊天。
見夏群芳在場,眾人都有意識地不提陳大全的事情,因為大家都知道陳大全的醫療水平不怎麼入流,醫德更是要打個大大的問號,僅僅因為陳大全善於籠絡夏群芳,才會得到重用,甚至將本來屬於另一個醫生楊中強的提級調資名額給搶了,害得楊中強一氣之下辭職在家,打算自己開門診。
眾人還一度調侃說楊中強這個人個性本來就怪,不跟大家合群,成天只知道埋頭苦研醫學,連拿個紅包吃個回扣都不會,更別提拉他一起打麻將了。這麼沉悶孤僻的性格,別逼急了弄成“鄭屠”第二,跑去殺害小學生就慘了。
幸而楊中強近來果然自己開起了門診,甚至還因為給患者開出過“一塊錢”藥方而上了新聞,結果他的生意還挺好,不少知道的人都願意帶著孩子去找他看病。
“是嗎?那不是比咱們拿醫藥回扣還要賺錢?”
“切,那倒也不至於,反正養活他一家大小沒問題,可不能跟咱們比。”
“你說這人也真是的,現在哪個醫生沒這些灰色收入呢?醫生也是人,也要養家糊口,只要不過份,沒像陳大全那樣就好。”
醫生們聊著聊著還是聊到了陳大全身上,眾人瞬間沉默下來了,都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了夏群芳,卻見夏群芳側著腦袋,似乎在想什麼問題。
“院長,我們……”
“噓——別說話,你們聽到沒有?”
“聽到什麼?”
夏群芳正要說話,卻和眾人一樣臉色大變,因為就在此時,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一陣嬰兒的哭聲,而且距離他們如此之近。
眾人不禁抬頭循聲望去,只見一個渾身發黑的嬰兒正倒趴在天花板上,對著下面的眾人嗚嗚而泣。
所有人都在瞬間屏息靜氣,連動也不敢動一下。
“啪”的一聲響,嬰兒從天花板上掉下來,落到剛才還在討論紅包、回扣、麻將的眾醫生護士圍坐的桌子上。
“啊——”女人們尖叫起來,指著桌子中央那一團已然發黑的嬰兒屍體,顫抖著站起來,推倒椅子,跟在男人身後奪路而逃。
眾人一邊叫一邊跑,將醫院裡還在接受治療的其他患者也都驚得四散奔跑。
一個大肚子的孕婦剛從病床上坐起來,就被一旁的老公拉起往外飛跑,結果只跑到一半就跌坐在地上,開始不斷呻吟,她的老公則生拉硬拽地將她朝外拖。
“不行了,我快生了……”
“遲不生,早不生,偏偏在這個時候。”
“快,快送我去別的醫院……”
整座婦幼保健醫院此時都亂成了一團,過了好久才有人開始維護秩序。
夏群芳一直呆呆傻傻地坐在原地,死死地盯著那團嬰兒屍體,聽著耳邊一陣一陣的嬰兒哭聲,整個人都軟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嬰兒的哭聲漸漸止歇,有人推開了辦公室的大門。
“快看!記者同志,快來看!那不是孩子的屍體是什麼?果然是這些黑心王八偷了咱小孩的屍體,還把咱們打成了重傷……”
不久,夏群芳之前的許多問題也相繼被查出,很快便鋃鐺入獄。八月的一個晚上,她在熟睡中被同室的另一個犯人陳小美用被子捂住窒息而死,起因竟然是一周前夏群芳曾阻止了陳小美的自殺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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